暖暖的到来,给我的日子平添了几分滋味。
虽然她不爱言语,但往往一开口便言辞犀利,直逼要害。
绿衣看她百般不顺眼,但是可能慑于她强大的气场,一直只是指桑骂槐,也没有正面冲突。
暖暖根本无视她。实在嫌她聒噪,就一直盯着绿衣,面无表情,能一直看到她落荒而逃为止。
对于她们之间的斗争,我不动声色看在眼中,一直作为平淡生活的一剂调味品。
春去秋来,转眼间就已经到了万物肃杀的深秋。
“绿衣。”我放下手中刚送来的一盅冰糖桂花炖雪梨,低声唤在院子里高声骂小丫鬟的绿衣。
“来了。”绿衣的声音有些不情愿,厉声骂道,“小贱蹄子,下回再让我看见你偷懒,看我怎么收拾你。”
“做什么?”绿衣进屋,毫不客气地问。
“这个有些甜腻,下次不要了。”我看着那盅,并不抬眼望她,淡淡地说道。
“还不是你巴巴地要吃这个,整天除了捯饬那些瓶瓶罐罐,就是想着怎么折腾我。”绿衣絮絮叨叨地埋怨。
我平时无事,基本上都是在弄那些药材。也许是流亡的记忆太深刻,剩下的时间,我大多在研究各种时鲜的吃食,有时候也会自己亲自下厨。
闺阁中的生活就是如此单调,偶尔我也会出去走走。
虽然我想要的药材基本都会有人送到面前,但是很多时候都不合我心意,我会自己去山中采药。当然,需要带着绿衣,现在又多了一个暖暖。
还有时,我会去尝尝醉仙楼最新的糕点。点一壶大红袍,叫上几盘点心,在二楼雅座临窗而坐,在旁边梧桐的枝杈掩映中,去看市井之中繁闹喧哗之景。
虽然骨子中我是一个清冷的人,但是我却爱看别人热热闹闹。仿佛那样,自己也跟着快意起来。
醉仙楼里每天都有人说书。幸运的时候,能赶上一个四十多岁的面容清癯,身穿长袍的男人讲一些痴男怨女的故事。我是很爱这些的,母妃一生求而未得的爱情,在说书人口中却总是那么圆满。
我早已不信爱情,可是我仍然可以幻想一份天长地久,来陪伴自己度过这了无生趣的日子。
不过很多时候,都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年岁很大的老头在讲野史,讲英雄轶事。我对这些很不感兴趣,往往只能稍坐片刻就忍不住离开。
“让人备车,我要去醉仙楼。”我不理她的刻薄,出声吩咐道。
“见天出门,哪里像大家闺秀?”绿衣嘴上仍然不依不挠。什么时候我的吩咐她能够一声不吭地去做,我才会觉得惊异。
“我是大家闺秀?”我讽刺地反问。
绿衣无言,跺跺脚,出门吩咐下人。
说到底,我总归是名义上的主子。
“又要去听那些陈词滥调?”暖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来,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出声问。
我正坐在铜镜前梳妆,手放在打开梳妆盒上面,还在犹豫要戴碧玉簪还是金簪,闻言微微笑道:“总在院子里呆着,把人捂得快发霉。”
暖暖没有做声。这也是她一贯作风,她极少说上两句以上的话。
“也不知道上回那本西厢记说完没有?”我将碧玉簪插入发髻之中,偏着头理理鬓发,自言自语道。
镜子中的少女,娇媚明艳,一双剪瞳,盈盈若水,像极我逝去的母妃。
我不由伸出手来抚摸自己镜中的眼睛。
很快,听到绿衣故意踩出的重重的脚步声。我叹了口气,取出一条嫩黄色的长纱覆在面上,配上我素白色的长锦衣,倒是不突兀。
“走吧。”我起身对着目光不知道放在何处的暖暖说道。
坐上马车不久,就听到市井中喧嚣之声。各种小贩的叫卖声,孩子玩闹的声音,让人觉得现世安稳,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我坐在马车正中的位置,左边坐着一直盯着我看的绿衣,右边是闭目养神的暖暖。
大概我明媚的心情让绿衣不爽,她大声呵斥车夫:“快点,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吃的?”
很快就听到车夫唯唯诺诺的称是,一声响亮的鞭子声响起,坐在马车上的我身子不由向前。若不是暖暖出手,估计肯定要摔倒。
我严厉地看了绿衣一眼。她面上有些讪讪的,嘴里却嘟囔:“早去早回,省的老爷担心。”
现在想起拿那个老爷做挡箭牌了,我冷笑。
“慢点赶车,这么多人,撞到谁……”我吩咐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轰的一声巨响,马车也跟着晃动了几下。
暖暖用力抓住我,周身立刻紧张起来,蓄势待发。
我把手搭在她紧紧扶住我的手上,轻轻拍了几下:“暖暖,你去看看怎么了?”
那边,绿衣早已经掀了车帘,探出头去:“你怎么赶车的?”
车夫可能是吓到了,没有说话。透过帘子的缝隙,我看到他微颤着手指向前方。
孩子的哭声传来,口中不时喊着“娘”。
“这天杀的,在市集上横冲直撞,撞到了我的孩子噢……”一个女人的干嚎声惊天动地地随之响起。
我一惊,竟然撞到了人,还是个孩子。
暖暖也意识到事情不小,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起身出去查看。
“你看看清楚,哪里是我们的马车撞到的。明明是被这装米的麻袋压到了。”绿衣尖声争辩的声音传了进来。
“这位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要不是你们的马车撞倒了我的米袋,怎么会压着孩子?”这是个男人的声音,有着掩饰不住的愤怒。
绿衣没有说话。我知道,这就是她理亏了。片刻之后,她的声音才又硬实起来:“我赔银子就是。我们孟家,拔根毛够你们吃几辈子。不就是几袋米吗?那孩子也没压坏,哭天抢地地晦气!”
然后,就是硬物砸在地上的声音。这该是绿衣扔银子了。
我虽对于她嚣张的行径不齿,但是从她的话语中总归听出这次没有闯出大的祸端,心里也觉得舒展了些许。
不知道是被银子收买了,还是听到了孟家的名号害怕了,女人刺耳的嚎叫声消失了,只剩下孩子已经渐渐平息的嘤嘤哭声和周围人的议论之声。
“何人堵道,还不让开?”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传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