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一晃眼,四年过去了,我已经由一个稚嫩的女孩变成了豆蔻少女。
袁光宇给我安排的新身份,让我的生活很安逸。表面上,我像一个普通的闺中少女一般,躲在孟庆桓的后院中,安然地享受小姐的待遇。
暗地里,其实也就是偶尔见过几次苍国的一群遗老遗少,他们是袁光宇拉拢的人,见了我,都是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袁光宇一直在联络各方势力,意图打着复国的名义起兵。只是他根基尚浅,虽然蠢蠢欲动却不敢真的有所行动。
他无数次旁敲侧击,意图从我口中得到传说中那笔宝藏的蛛丝马迹,可惜都无功而返。
天下人都因为我“无双公主”的封号而认为我备受宠爱。他认为我可能知道宝藏下落也是情理之中。
在这四年里,我也认真地想过宝藏的问题,可惜全然没有任何印象。
他把自己的妹妹袁绿衣送到我身边,名义上是我的丫鬟,实际上是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如果说九岁的我还看不透这个袁将军,十三岁的我早就明白我只是他的傀儡。即使复国成功,苍国也不会再姓姜。
但是我从不反抗,而是乖乖的按照他的要求去做。我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筹码,所以我不做无谓的挣扎。
更何况,在这乱世之中,有他的庇佑,我总是还有一份安然的生活,使我免受流离之苦。
鉴于我的识时务,面上他一直对我保持客气,见了我仍恭敬地行礼。
可以说,这四年,我一直过着宁静的生活。
除了绿衣,我身边还多了一个亦仆亦友的暖暖。
遇见暖暖是偶然。
四月里,我带着绿衣去十几里外的山上看桃花。从暖棚里二月的桃花绽放开始,我就开始追逐桃花的脚步。一直到四月,只有城外的远山上还有桃花盛开。
我固执地认为,那是母妃和我最后的联系。
我名义上的父亲孟庆恒在袁光宇的授意下,为我在山上建了一处小院,便于每年我小住观赏桃花。
那天清晨,天还未大亮,我拒绝了绿衣的陪同,独自一人来到了桃林中。这不是第一次,所以绿衣也习以为常。
露珠打湿了地上的碧草,折射出丝丝光亮,晃得人眼睛都有些花。各种颜色的花都羞羞答答还未展开笑颜。茂密的桃林中,除了偶尔的布谷声,一片寂静。
我漫步其中,任露水打湿我的绣鞋和裤脚。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像极母妃的味道,让我无限沉醉。
然而,随着我的脚步往桃林深处走近,一股越来越强烈的血腥味传来。我眉头一皱,母妃和我相处的空间被人玷污,让我特别憎恶。
我不由朝那血腥之气的源头走去。我只以为是有动物受伤,因为这是袁家的势力范围,若是有人能轻易闯入,他们也不会放任我一个人独处。
待我走近,入眼的情景让我吃了一惊——一个的瘦小身形倚坐在桃树下。
我一眼便看出那是个女子。
她一身黑衣,黑纱蒙面,露出来的眼睛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呼吸有些沉重。双手紧紧握着一柄宝剑,放于胸前,形成防备的姿势。右腿直直的贴着地面,左腿屈起,其上一道狰狞的伤口张牙舞爪,深至露骨。朝阳透过桃树的枝桠,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不仅看到她的伤口,从她露出不多的面部,我一眼就看出她身中剧毒。
这种毒叫落英缤纷。很美的名字,却是一种很酷烈的折磨人神智的毒药。
它会让人在死前看到最恐惧的情景。人生中最惨痛的记忆都会被一一掀起,如同落英,纷纷而来。
我无法判断她的身份,自然不会救她。我不想做东郭先生,我没有理由去救一个不知来路的人。而且从她的打扮来看,完全是一个江湖中人,我无从知道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然而,我却很好奇。因为我判断,她中毒已有两三个时辰,此刻从她的面容上,我没有看到一丝恐惧,只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她就静静地倚在那里,满身冰冷之气。
难道她无所畏惧?
我明明都已经提步离开,却偏偏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又走了回来。蹲下身来,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在她鼻下晃了几下,然后静静地等着她醒来。
那不是解药,却能让她清醒。
果然很快,她的睫毛动了几下,很快睁开了眼睛。
她深色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疏离和警觉,直视着我,无言地质问。
我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难道要开口问,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怕?
一时两人都无语,气氛有些诡谲。
两人相互看了一会儿,我突然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也不想纠结刚才的问题,起身欲走。
“救我——”
一个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响起,我感觉被人拉住,低头看见她仍是一身冰冷,却紧紧抓住我的一角衣袖,眼神中有若有若无的希冀。
“我认识你吗?”我原本不打算说什么,但是看到她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出口问道。
“你真的能救我。”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语气中有确认了的惊喜,虽然不明显,可是我已经听出来。
“我没想那么做。”我断然拒绝。
拉住我衣袖的手无力地垂下,她的眼睛又闭上,双手抱胸,形成跟我初见她时一模一样的姿势。
她的反应实在是出乎我的预料。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了?”我忍不住开口。
我一直很讨厌我的好奇心,但是对于能让我吃惊的人,我从来克制不住自己。
“你不肯救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她的声音竟然有一丝不耐,仿佛我打扰了她似的。
没来由的,我就对她有了几分好感。干脆利落的人,即使不是朋友,也不让人讨厌。
“你坦白告诉我来此地的目的,我可以考虑救你。”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原本是想确认她不是来对我不利的,但是倘使她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又怎会说实话。我又何从判断她话语的真假呢?
“我来杀袁光宇。”她几乎毫不犹豫就脱口而出。
她又一次成功地让我愣住了。
我几乎能肯定她讲了真话,也确定了她不是来对我不利,可是我要不要救她呢?我在犹豫。
她就那样用直直地看着我,一直看到我终于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