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幻惜对这名字的解释是:此人不是正遭受冤枉,便是他的祖上一直遭受冤枉。不过不管怎样,当务之急就是有多远离多远,免得平白累了自己去。
不过,显然慕清他不是这样想的,问小二要了壶碧螺春,恭恭敬敬为沈幻惜倒上:“不问姑娘见解独到,能见别人所不能见,若能助六王爷和九王爷一臂之力,想必定能解这黎国之困。”
“此话怎讲?”不管怎样,听到九王爷几个字,总能调起她无限兴趣。
慕清道:“实不相瞒,在下正是六王爷手下带刀侍卫,如今九王爷与六王爷被困于官亭,故派在下回城调查郑国三皇子之死因,寻找凶手。只是在下对杀人逼供一事兴许还有涉猎,但对查案一事实在无能,为不负六王爷之托,故还请姑娘出手相助。”
沈幻惜听罢愣了一会儿,随而捻起茶杯:“你果真是六王爷手下?”
慕清点了点头,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暗暗递给她瞧了一眼。
这金牌倒是不假,但若真是六王爷手下,又岂会不认得她?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与两个月前衣着确实有所差异,何况当初在六王爷府那三日见过的人也确实不多,一个小小带刀侍卫未见过她也算在情理之中,况且自己着实不想趟这滩浑水,故而他身份是否为真也就无足轻重了。
沈幻惜道:“承蒙慕大人厚爱,小女子一介民妇,怎敢妄断天下之事?六王爷既能信得过慕大人,那大人你定有过人之才,哪需小女子这微薄之力?”言罢,施施然起了身,温婉行了个礼:“今日天色已晚,恕小女子无理,先行告辞。”
说完拉着秋简上了二楼客房,不经梳洗就直噗噗躺在床上,当真可算身心俱疲。
兴许是睡得太早,醒得自然也就早了些,外面天色正是最暗之时,一抹冷月悬在天际,也添不上几丝色彩。
此时秋简应是刚睡下不久,以致沈幻惜起了身也没有任何觉察的。
沈幻惜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却发现此刻已全无睡意。坐下间忽然想起了慕清,他的声色双眸,言谈举止都十分熟悉,可却偏偏没有印象。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想这些,应该想想夏侯舜的案子比较恰当。但若真要想他的案子,一时间也无从想起,连他是什么时候身亡这件事情都不知道,便不知这案子有什么可想。只是若要她真不管此事却感觉有些心有不甘,毕竟自己与夏侯舜也有一两分交情,就算不为九王爷,也该给夏侯舜一个交代。
喝了口凉水,脑子忽然变得更加清醒。觉得这个案子到了如今已经不需要什么真相,郑王明白自己如今处境,说继续攻打黎国只不过是死撑着个面子。现在九王爷这份书函摆明了就是给他一个台阶,他自然是高兴着想早点儿滚下来,至于凶手一事此刻要计较为时太早,先随便抓个凶手,顺便领两座城池回去再说,等将来联合黎国灭了北越,修养生息一番,再拿整个黎国给三皇子陪葬就是,何必在乎真凶究竟是谁?
所以此番六王爷派了个带刀侍卫,看中的估计就是他的无德无能,调查真凶不过是个形式,慕清越是无能越好。可惜这个慕清似乎不是那么特别无能,还晓得找个人来帮帮忙。
沈幻惜放下茶杯,忽然之间觉得夜间的天下当真算是清净,若是天下能永远这么清净该有多好。可惜了这个世上诱惑太多,而能抵挡住这下诱惑的人着实不多,所以天下真是难得清净。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淡淡的月光落下来,凉凉的铺在她的身上,有些许冷意。她捂着胳膊搓了搓,垂眼之际忽然看见后院石桌旁有个俊朗身影,黯淡冷光之下,那身影像极了她朝思暮想的夜池。
怔愣之间已见着他转过身来,正落得个四目相对。
沈幻惜急忙关上窗户,胸中心脏跳得厉害,脸色绯红,却还不自觉的咧着嘴角笑了半晌。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比将自己的心上人送到你身边更加的让人开心,只是她才开心了一小会儿忽然觉得情况不对,那夜池不是远在官亭,又怎会跑来此处?该是自己的错觉吧。尔后一想,夜池擅长易容之术,此前听说他的易容术能瞒过先皇和各位兄长,想要瞒过天下又有何难?
此事可先暂且不考虑,当下紧要的是,倘若慕清真是夜池,那么查凶手一事便变得与之前很有不同。
不久之后,这天下恐有巨变了吧。
不过这些貌似都不是什么重点,重点在上天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与自己心爱的人分开一世,还不如与之相处一刻来的幸福快乐,怪不得飞蛾愿意扑火,有所憧憬的人生似乎更加美妙一些。
所以她决定应慕清之所求,反正她回夜澜城已经算是大势所趋,如今不妨就顺水推舟吧。
第二日,沈幻惜起得有些早,怕慕清着急赶路而错过了。
不过,慕清显然比她想象中的要坚韧不拔一些,也是早早等在门前想再努力的劝上一劝。如此就更让沈幻惜觉得眼前之人正是夜池,不过猜测终归只是猜测,现下还是假装不识较为妥当,以后同行,自是有许多试探的机会。
沈幻惜答应后,几人早早便出发了。
只是等出了清河镇,本应是往北走,慕清却是一咧嘴,一脸云淡风轻:“人生得意须尽欢,离三月之约尚还有两月,且先去各处玩一玩。”
沈幻惜:“……”
此人果真是夜池么?自己一时改变主意难道是脑子被门挤了么?罢罢罢,此刻说要拆伙为时已晚,却也为时不晚,所以暂且先忍一忍,等忍无可忍再翻脸不迟。
说到官亭之约,目前炙手可热的两个人物就是六王爷和九王爷,所以,关于二人的事迹以及各类风月传说,最近都听得很多。今日茶楼里的故事,便是有关于六王爷的。
说的是三年前,玄门之变(九王爷造反之事)刚刚结束,六王爷与九王爷一母同胞,虽未参与造反一事,却也难免惹了一身腥味。圣上不忍他受此流言侵扰,故派他讨伐东方小国崋因。战事一连三月,黎国大军杀得崋因节节败退,一直抵达崋因王都下邺。
此时崋因国大将已基本折损,只差第二日破城。
当夜月黑风高,乌云遮月,冷风吹得帐篷呜呜作响。六王爷独自坐在案前,一柄冷剑忽然直指喉间。说时迟那时快,六王爷撒开手中纸扇轻轻一挡,电光火石之间,已将那来者黑色面纱取下。盈盈烛火之下,只见得一个绝色女子,似万里冰雪之间一朵独立寒梅,清姿卓然,一双美眸秋波带水,直看得前来护驾的将军将士目瞪口呆……
沈幻惜拾起盘中的桂花糕,不经意的问:“那女子果然有那么美?”
慕清浅笑:“确是那么美,不过……”
“不过什么?”
慕清道:“不过事情却不是如此。”
沈幻惜已将手中桂花糕吃罢,刚要再拿一块,听到这话却是停了手中动作,颇有兴致的看着慕清:“那事实本是如何?”
慕清的眼睛看了看老先生:“姑娘不先听听老先生的故事?”
沈幻惜歪着头听了一会儿,已说到那绝色女子原是崋因国的明嘉公主,为国之大义刺杀六王爷,私下却是极为倾慕六王爷之为人。六王爷也对那女子一见钟情,故而为之停战一月,从破城改为劝降。这一月间二人如何风花雪月,如何轰轰烈烈。听着听着也觉得那不是什么事实,于是对慕清道:“这故事再说下去,该要说成风月奇谈了,我对那些不感兴趣,所以还是听你说说事实本来如何吧。”
慕清放下手中茶杯:“那女子的确是崋因国的明嘉公主,本要刺杀六王爷,却不慎在营前露了马脚。大将军将其拿下,押至六王爷营中。六王爷本便打算劝降,如今正借着释放明嘉公主,以示黎国以仁德为政,劝其投降。如此等了一月,未等来崋因国的降书,却等来了崋因国君的殊死一搏……”
“等等……那明嘉公主与六王爷呢?”
“姑娘莫急,且听在下慢慢说。那崋因国君的御驾亲征果然燃起崋因将士之昂然斗志,愈战愈勇,不过六王爷与孙剑孙大将军深谋远虑,步步为营。”说着说着,似乎挑起他自己的无限兴趣,故而押了口茶继续道:“说起这场大战,不得不说的便是白柳之战,那日天空下起绵绵细雨……”
沈幻惜没好意思打搅慕清的雅兴,悻悻拿起了一块桂花糕。风月版和战争版果然有很大的差别,虽说战争版比较真实,听着却总是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女子终归喜欢的是浪漫,就好比沈幻惜本来以为自己不喜欢风月传说,但听到现实之后还是觉得人生不如戏剧。所以想来想去,下了好一番决心,才决定还是继续听老先生的版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