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那崋因国君冥顽不灵,战事重新绵延在东方小国之上。崋因国君苟延残喘一月有余,早已溃不成军,明嘉公主虽心系六王爷,但为了崋因国,不得不披上战甲,终于与六王爷兵戎相见。
那一日,天空飘着细雪,两军浩浩,压得地面一片昏沉。
明嘉公主手执一柄银霜剑,天上白雪也不及公主面上半点苍白。一战三日,崋因国君重伤,崋因余孽逃入白莲谷。六王爷仁德,再次劝降。然崋因国君最终重伤不治,明嘉公主悲痛欲绝。派麾下小将送给六王爷一封书函,邀六王爷最后一叙。
哎,都道人间有情天无情,这却是明嘉公主与六王爷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却凡尘之事,明嘉公主便自崖间跳下,以身殉国,而崋因群龙无首,终于投降。
听到明嘉公主殉国,其实算在情理之中,只是当真正听到,却也难免有所感慨。于是想同慕清感慨几句,他却是还在讲那白柳之战,讲得异常精彩,精彩得都不像身临其境。比如六王爷十丈之外取得崋因将军头颅之类,又或者孙将军一人突破百人重围之类。
不过,以讹传讹,添油加醋,过去之事本就鲜少能见真实的。何况将慕清当做夜池来看,他显然也是听来的,不可尽信。
讲了半个时辰,老先生已经开始讲另一段风月之说,慕清才终于讲完了,这才要开始讲明嘉公主。但事情既已知道结局,过程听与不听都一样,何况慕清所叙过程一定不如老先生精彩,于是明智的将其打断:“慕大人方才所言的确精彩绝伦,你渴了不?喝口茶。”
慕清接过茶喝了一口:“身在江湖,姑娘不必如此拘于礼数,叫在下慕清即可。”
沈幻惜笑了笑:“那大人以后也可叫我不问吧,世间最难,便难在赤诚相见。”
慕清表示十分赞同:“姑娘所言甚是,那自此我便叫你阿问如何?”
沈幻惜一脸清淡怡然,微微睥睨:“就如你所言吧。”
“哦,对了,那白柳之战后……”
“额……小清,那个今日已经耽搁太久,还是快快上路吧。”
听到小清二字,慕清顿时手一僵滞:“方才你叫我什么?”
沈幻惜:“小清啊,不然叫你小慕?”
慕清语色冷冷:“阿问,你若是皮痒,在下乐意之至。”
这话倒是不像开玩笑,看来已触至他的底线,于是急忙摆摆手:“我开玩笑的,以后我叫你慕清便是。”言罢,身子往慕清身旁凑了凑:“我们接下去到底去哪里,你能告诉我不?”
慕清道:“去绿宜山庄。”
“去干嘛?”
慕清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绿宜山庄少庄主公孙允娶妻,去凑凑热闹。”
沈幻惜听罢忽然一阵心凉,屁股又悄悄挪回自己的位置上,眼前的人大概可能不是夜池,他虽说有着叛王之名,但爱国之心暂无问题,该不会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还能有心情喝喜酒的。
说起绿宜山庄,离得倒是不远。三人一路游山玩水,夕阳西下之时也已到了绿宜山庄。这山庄倒是风景别致,纵使已是初秋,园中之景也是翠绿嫣红,一派黯然生机。再看庄内各处,挂满红绸,凡肉眼所能及之处,必会贴个喜字,欢愉喜气充斥着庄中各处,身在其中,大概很难想起大黎国的某处,如今正是战火绵延,民不聊生吧。
也不知慕清用了何等卑劣手段,三人得以入庄不说,还均被奉为上宾。婚期是两日之后,看来来得还算是早。还好庄中人手充足,否则岂不要被拉着当了小厮?闲来便听了许多八卦,大多都是少庄主公孙允以及少夫人许芸芸的。
绿宜山庄说来也算是名门世家,自百年前建庄以来口碑很是不错。一直到上任庄主公孙举,绿宜山庄都还是威望十足。只是长盛必衰,公孙举五子两痴一残,最得意长子少时血气方刚,行走江湖时死于异邦,唯老三公孙允还算马马虎虎,虽是碌碌无为至今,却也是庄主不二人选。虽说此次大婚,众多豪杰前来捧场,也不过是看在已逝前庄主公孙举的面子上。想来绿宜山庄会走到这种地步,大概是因为庄内从来都有亲上加亲的婚俗习惯,所以一代不如一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再说这许芸芸,传说本是江湖中名及一时的侠盗,也算是女中豪杰。一月前公孙举随四叔游离之时偶然遇到,因一只钱袋子结缘。只是这本是许芸芸高攀的婚事在江湖人看来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均是唏嘘不已。其实要说事情真相不过是许芸芸已年逾二十,起归隐之心也不足为奇。又见公孙允老实心善,故而将己托付终身。
其实绿宜山庄能就此没落也未尝不可,寻常平淡是真,公孙允若能这样无忧过完一生,想必九泉之下的公孙举也能含笑往生了。
时日匆匆,婚期即至。今日却来了个脾气暴躁的小姐,听说是公孙允的小表妹,名唤公孙玉。公孙家世代强势,即便女儿出嫁,儿女也得从娘姓。若按公孙家习俗,这公孙玉才该是明日的新娘子,可惜公孙允虽说各方面表现得平庸至极,婚姻方面却是很有主见。说什么公孙家世代皆有残痴,想必是亲上加亲此等举动受了诅咒,为破除诅咒而打算另觅良偶。啧啧,人贵有所长,若将公孙允放到好的年代估计就是个不错的遗传学家,可惜生得太早了一些。
只是,公孙允这一举动却让一直以下任庄主夫人自居成长而来的公孙玉难以接受,几次入庄中“逼婚”已成江湖笑柄,公孙玉的母亲公孙陵即便是再不甘,也只能锁了自己的女儿。不过公孙玉也是费了一番苦心,悄悄从家中逃脱,打算将这婚事好好的搅一搅。
这些本都与沈幻惜毫无干系,她可以说是偶然来到此处,喝杯喜酒就罢了。今日也是闲来无事,便逗弄起园中花草,聊以打发时日。说起来慕清自入庄以来时时不见踪影,若不是前一晚见他从院前匆匆经过,她恐怕以为他早已抛下她独自离去了。
公孙玉就是此刻走入院中来的,想必是刚刚又吃了公孙允的气,这会儿小脸儿涨得通红。一盆海棠挡了路,于是便一脚给踹飞了出去。沈幻惜听到声响,不禁从一株桂花树后探出头来看个究竟,不想那盆海棠不偏不倚正砸在沈幻惜脸上。顿时只见繁星满天,天昏地暗。感情这么多年功夫都白学了,后知后觉也不至于将自己送上门去吧。
这公孙玉显然是个娇小姐,见沈幻惜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不觉捧腹大笑。这妮子估计从小欺负丫头惯了,这也能当成笑话。沈幻惜好歹算是个宫中的主儿,秋简也好歹是宫中的丫头,主子怎能任得别人这么欺负?于是厉声道:“哪来的疯丫头,也敢在小姐面前造次?”
这一喝果然喝得公孙玉一愣,在这绿宜山庄十八年,从未有哪个丫头敢如此对她说话,此刻更是气不打一处:“你说什么?你是哪来的野丫头,本小姐在绿宜山庄这么多年,从未听过除了我之外,还有人敢称小姐!哼,你这不知道好歹的丫头,看本小姐不教训教训你。”
公孙玉言罢已经疾步上前而来,边走边扒拉了下两臂上的衣袖,走近就是一巴掌,狠狠的甩在秋简的脸上。
丫头的奴性就在于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别人甩我一巴掌,我就受着,没学过该怎么还手。不过秋简的应该不是奴性,而是淑女之风,所以也没有还手。倒是沈幻惜见着自己的丫头受欺负,顿时清醒了几许,扶了扶一旁的秋简,对公孙玉道:“我家的丫头没有礼数,我自己会教训,何须阁下动手?”
“哟,你算哪根葱,本小姐怎么从未见过你?”
沈幻惜摸了摸发红的额头,晃了晃脑袋,才看清来人模样:一张玲珑樱桃嘴,肌肤宛若凝脂玉,杏眼圆圆,长得算是小巧可爱。而她衣饰华丽,举止乖张,从方才之言中不难判断,此人正是仆人丫头口中可怕的公孙玉公孙小姐。
之前丫头们怎么说来着?似乎是,若是不幸遇到公孙小姐,有多远滚多远。
于是打算听她们用惨痛经历总结出的金玉良言,勉强笑了笑:“原是公孙小姐,在下失礼,故自罚禁闭,就此告辞。”
此言一出,秋简随即扯了扯沈幻惜的衣物,此番结果,她甚是不满,难得秋简一向不问世事,倒难得有人让她这般紧追不舍。
沈幻惜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所谓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公孙玉算是小人,若非杀了她,便不宜结仇。
只是公孙玉果然是个心胸不广的小人,见她要走岂能轻易答应,一把扯住她的袖子:“怎么,惹怒了本小姐就想走了?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恐怕你不会知道我公孙玉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