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晨光从云层之际落下来,眼下的暨城褪去朦胧的薄纱,变得明朗。满园的紫荆跳跃在晨风里,整座暨城如劫后余生般的生机勃勃。
但其实暨城如今还在劫,并没有生,但这兴许是个不错的兆头。
沈幻惜穿戴整齐,挂上佩刀。但凡是女子都有一个臭毛病,就是在穿戴整齐之后习惯性的照镜子。这不照倒还行,一照猛然发现自己这个样子委实算是英姿煞爽,于是不经意的多看了两眼,看完还显得意犹未尽,总觉得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应该做点和这衣服相称的动作。于是又重新拿下佩刀摆了个自以为很酷的动作,嘴角还恬不知耻的扬着一抹十分自恋的浅笑,这时却听得门口响起三声敲门声,不疾不徐,轻柔而有力。
沈幻惜的笑容瞬间变得尴尬,其实本来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干一件很二的事情当事人基本不会意识到自己很二,但倘若这个时候来了个人,不管他有没有看到你犯二,你基本上会瞬间清醒,然后觉得自己很二。这样就变得尴尬了。
沈幻惜缓缓收回那柄佩刀,四肢紧绷得仿佛自己拿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生怕自己的动作太大就给扯破了。随后理了理本就一丝不苟的衣裳,才缓步前去开门,门口正站着和亲王夜储。
依旧是一身纯色紫衣,只在领口和袖口上简单刺绣,看着却莫名的觉得贵气。所以说气质是印在骨子里的东西,伪装不得,从小被泡在墨水里的人即使涂再多的粉,也一样是黑的。
沈幻惜寻思着夜储这来的是何目的,不过事实证明她不需要寻思了,夜储开门见山的将此行的目的说得明明白白:“沈大人,今日风轻日暖,正适合赏花。这暨城虽说偏远,但风景也算别致。本王在钟和山上有座别院,院中植以白兰,如今正开得热闹,不知沈大人能否赏脸前去一观?”
沈幻惜抬头看看碧蓝无云的万里长空,这算哪门子的风轻日暖,简直就是夏日灼灼灼人性命。这种时候去赏花有什么好赏的,想一想又不对,不是时候问题,是她本来就不喜赏花,从小就在自然界中长大的人看惯了自然界的风景,自然就想不到这风景有啥可看的。特别是如今还有正事要做,哪里有这等小心思?
沈幻惜露出一个浅笑,拱手施了个礼,刚要拒绝却听夜储道:“既然沈大人答应了,那就请吧,门口已有马车候着。”
若非人在屋檐下,沈幻惜肯定要骂得他狗血淋头来着。
这时却忽然想起了夏三。
她寻思着该把夏三一起叫过去,一是可以培养培养感情,届时可以问他再要几日过来放宽期限。这二么,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觉得心安一些。于是问夜储关于夏三的事儿,只是夜储脸色稍微的变了变,才淡淡道:“夏公子水土不服,如今尚不能下地,故还需留在六王爷府修养。”
沈幻惜除了感叹夏三演技太好之外,已着实想不出应如何来对此下一个总结。
走出六王爷府的这一路总觉得有些发闷,上了马车才觉得好了一些。
其实,在沈幻惜看来,这暨城如此贫穷,所谓的别院估计也就是茅草盖屋顶,篱笆围一圈儿的事儿。只是待她真的上了钟和山才发现,这名唤白兰居的别院当真算是旷世奇作。
白兰居建在钟和山的山顶,远看云雾缭绕,颇有仙宫之妙。别院一侧滨临万丈绝壁,几颗古松环院而立,似是将这白兰居怀抱其中。进了白兰居,两侧均栽着百株白兰树,兰叶翠绿如染,几朵百花点缀其间,一入白兰居便有幽幽清香扑鼻而来,不时觉得神清气爽。走过百米,便见一座巍峨大殿立于百花中央,东西一百丈,南北二十丈,可容纳上千人,殿前一座回龙台,有两丈之高,不知站在台上,会是多么气派。
沈幻惜觉得这白兰居建得简直就像是要逆天,想想要建这样一座别院得花掉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可是六王爷穷得吃不饱还穿不暖,这华丽丽的别院究竟是从何而来,这委实可以算作一个旷世奇案了。
于是闲暇之余向身旁的小厮打探了一番,并利用自己聪明的大脑深入分析了一下,得出结论:六王爷虽然钱不多但是人很多,而且都是些免费劳动力,这从根本上减少了造房子的成本。而暨城粮食不多石块却很多,再次节约了成本。就连造房子的建筑师也是从京城被扔过来的罪臣,再一次节约了高额成本,于是历时两年,这宏伟浩瀚的白兰居就此显立于世了。
但这其中又有悬疑,被皇上扔来此处的都是些不可用之人,且不说夜储如何说服这些不可用之人为几所用,但这不可用之人设计并建造的别院能否住人,就须得好好探讨探讨了。
于是又无聊的开始探案,丫头们虽然说得不多,都是浅表,但沈幻惜经过多方联系最终寻得真相。为夜储建这座别院的人名唤白启,是民间出了名的建筑师。他这个人从小就对建筑学很感兴趣,而且总能焕发奇思妙想,建得一手稳固新颖的好房子。
兴许是爱才之心,天常有之。为发展皇宫的歌舞行业,皇帝忽然说要建一座别出心裁的裕歌台。皇帝的喜好不好揣测,宫中巧匠早已技穷,几张图纸惹得龙颜大怒。于是只能放眼民间,不多时便寻到了白启。
这白启果然有点能耐,三日后呈上裕歌台图纸,皇帝甚是满意,遂拜为司空,引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啊。拜官次月白启便着手为皇帝兴建裕歌台。要说这白启能安安分分倒也罢了,可是他在关键时刻忽然突发奇想,说想看看这裕歌台到底可以建多高,于是吩咐下手拼了命的往高处砌石块。有好的想法固然是不错的,但是一个伟大的杰作总得在脑子里过个千百回,再模拟建个千百回才可以,可惜了白启这个想法太突然,乃是在打好裕歌台根基之后才忽然焕发的。可想而知根基不稳,这台建着建着就塌了,不幸还死了几个小厮。
此事彻底惹怒皇上,于是金口玉言甩下两个字“庸才”,并毫不客气的将白启扔进了大狱,第二年他就被送来这边疆了。
这还得感谢皇帝的庸才二字,否则夜储也造不出这样优质的别院来。
沈幻惜看看这气派的别院,啧啧两声。
夜储不禁问:“沈大人可有什么高见?”
沈幻惜笑了笑:“禀王爷,臣下对着别院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臣下觉得王爷您管这叫白兰居委实可惜了,倒不如叫白兰宫来得妥当一些。”
夜储道:“沈大人此言差矣,建这别院只为修身养性,唤作白兰宫实在太庄严,倒失了兴致了。”言罢,倒也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于是道:“说来惭愧,自来着暨城之后便鲜少回宫了,不知皇上近日如何?”
这一问问得沈幻惜一阵心底发虚,鬼晓得皇帝近日如何,但想想皇帝平日的生活安逸,滋阴补阳都各有方法,宫中又有若干御医,总不见得会有什么不好。她干笑两声:“禀王爷,皇……皇上身体挺好,吃嘛嘛香,倒是王爷切记要保重圣体。”
夜储漆黑的眸子斜斜望着她,略有惊讶之色:“哦?”
这一声“哦”倒是让沈幻惜彻底坐立不安,该不会皇帝最近身体不好吧,一年也就身体不好一两次,这次这么巧就给说中了?
夜储浅浅一笑:“皇上龙体安康,本王也就放心了。对了,本王这白兰居的后院有座清水池,池水引山中清泉,能祛暑去燥,沈大人不妨与本王去泡一泡吧。”
沈幻惜方饮的一口茶顿时喷了出来:“王爷万万不可,您这万金之躯怎能同小人泡一方池水?王爷还是自己泡着,奴才在底下伺候着就好了。”
夜储的嘴角翘了翘:“沈大人又何必这么见外,以后还要在此处共事多年,以后还需沈大人多多担待呢。”
沈幻惜笑得一脸满头大汗:“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该是王爷多担待小人才是呢,呵呵呵呵……”
夜储还欲再说两句,远处匆匆而来一个侍卫,交给夜储一封密信,因角度不好看不清是谁写的,但从信封的质量上看得出对方应该身份不俗。
夜储拆了信封将信的内容看了一遍,又转头幽幽的看了沈幻惜一眼。
沈幻惜被看得心底更加发虚,却还得强装高雅的对夜储笑上一笑。
夜储的表情令沈幻惜有些捉摸不透,所以她也懒得琢磨。此时却听夜储道:“本王有事先失陪一下,沈大人可先行前往清水池祛祛暑。”言罢,领着侍卫进了一旁的书房,并随手将门掩得牢固。
沈幻惜方松了口气,只是如今该如何下山去找沈婴呢?她看了看院中齐齐站立的侍卫,不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