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睡得特别早,睡得特别踏实,我似乎已经没有连续几个晚上有这么好的睡眠了。第二天我也竟然早起了,看看手机,8点,这是我几个月以来第一次8点起床。我起来,刷牙,噔噔噔踢谢晓宝的紧锁的房门。
和女朋友睡在里头的谢晓宝惶恐地喊:“谁?”
“起来!起来!上课!”
“哥哥,现在才8点,能不能让我再睡半个小时!”
“懒鬼,猪头刚才打电话来催上课了!”我含着满口的牙膏泡在外面吓他。
“哎呀!踩到我了!疼死了!”赵敏的喊叫声。
谢晓宝提着裤子跑出来说:“我靠!……赶快!赶快!”
“谢班长!逗你的!看你丫德行!”
谢晓宝追着我满屋子跑,说要把我杀了……
今天上课人来的特别齐整。猪头很高兴:
“本来这周要画一张人体,因为你们耽误了两天的课程,现在我看时间也不够了。改成半身带手的写生!模特我叫来了。4开纸!三天,周五结束,打分。习作要求是研究模特的上半身的形体结构,记住,是结构,不是什么调子、明暗。所有的技法都要为结构服务!有些同学也许会问,为什么要从结构画起!因为你们的基础太差,实在是太差了!也不知道沈老师怎么教的!从基本功开始!好吧,开始吧!啊!班长!”
“在!”谢晓宝从板凳上跳了起来。
“15分钟,你安排一下位置!”猪头仰着下巴说道。
“是!”谢晓宝昂首挺胸、两手压住裤线,中气十足地说。
我觉得小朋友画画才画4开,我就在画板上钉了张2开纸。其它同学还在拿着画笔量比例,我三下五除二就把轮廓打完了,他们还在打轮廓,我已经开始铺大调子了。准备下课了,猪头开始检查进度。
一到我这,面部便拧成了橘子屁股:“没带耳朵是不是!”
“怎么了?”我问。
“我让你们画4开,大家都画4开。你这是几开?”猪头瞪了我一眼说。
“哦,4开的太小,不好施展。”我说。
“对开你驾驭的了吗?啊!你看,让你画结构,你给我上这么多调子做什么?撕了撕了,重画!”猪头声音开始往上提。
“教授,您有您的方法,您不是说周五来打分吗?要是周五你看了哪里结构不对,您再说我好吧,反正您不是打分吗,多少分您说了算,行了吧!”我自信满满地说。
猪头边听边点头,他点头并不是同意我说的话,而是气得发抖,他指着我说:“好!周五我来看看你牛到哪里去!”
我那天特别怄气,我就不信我还画不好一个4开作业,下午也没去上文化课,赌气在画室里画了一天。我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看看手机,不知不觉已经画到了半晚的6点40。
我急忙跑到食堂随便吃了个面条,跑回出租屋,衣柜里没有可以换洗的了。我去阳台上摸了摸晾晒的衣服,还是湿润的。
管不了了,我随便挑了一件格子衬衣,脱掉外衣,换上拖鞋,冲进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上半干半湿的衣服,我摸摸皮衣内袋的电影票,我小步带跑地溜向小剧场。
“嗨!妖精!”我喘着气跑进了小剧场,双手按在窗台上喘着气说。
“海马,你来了!”妖精的声音中透露着惊喜。
“哦,我没迟到吧。”
“还好,过了十几分钟……。你今天吃饱了么?”
“饱了饱了,给,票。”我从皮衣内袋里取出票送进窗口。
“OK,盖好了,进去吧,祝你有个好心情。”妖精把票从窗口里推出来说。
我拿上票,看看票上盖的第三个小红章问:“今天是什么片?”
“王家卫,《重庆深林》。”
“我进去了,等会见。”我心理暗喜,这片我看过了,今天的奖拿定了。我走过去,门口的胖子哥对我笑笑,把绒布拉开让我进去。
一进剧场我便打了个冷战,那对青年难倒已经是一对鬼情侣,还赖在最后一排的角落舌战着。他们发现我进来,才手忙脚乱地拉好乱掉的衣服坐好。我坐到第一排的老位置。
电影开始了,播放片头的时候,闯进来的一个看样子像是民工的朋友,他坐到第二排靠里头,把臭脚丫子脚搭在第一排的凳子上,吧唧吧唧嗑起瓜子。
《重庆深林》的第一段故事。4月1日愚人节,金城武和她的女友阿May已经分手了。5月1日是金城武的生日,阿May最喜欢吃凤梨罐头,为此金城武买了一个月5月1日到期的凤梨罐头,他跟自己约好,如果5月1日阿May还不回来,这段感情就会过期。当然,罐头是会过期的,他们的爱情也一样过期了。
5月1日当晚,金城武吃掉所有罐头,寻找新的爱情。他在酒吧遇到了忙于奔命的毒贩林青霞,两人浅浅的暧昧后,第二天金城武收到已经离开香港的林青霞给他的传呼留言:“生日快乐。”这让金城武相信,记忆的罐头是不会过期的。
如果不是今天再看一边,大概我已经忘了这电影里还有这个金城武的这个故事。也许我存储爱情的大脑硬盘也过期了吧……
第二段故事,巡警梁朝伟出现了。梁朝伟经常去一家小吃店买夜宵。有一天他告诉小吃店的老板,他失恋了。正如梁朝伟说的,没吃过炸鱼薯条的总觉得只有厨师沙拉,宵夜有这么多选择,何况男朋友呢?所以她女友走了。
小店里的服务员王菲喜欢上了失恋中的梁朝伟。她偷偷拆开梁朝伟前空姐女友寄给他的信件。里面有一张cancel掉的登机牌和她女友还给他的家里的钥匙。
王菲拿着钥匙潜入梁朝伟家里,帮他打扫屋子,置换掉家里的旧物品。以为可以让他感觉到变化,但不让梁朝伟发现其实是她在默默爱着他。
王菲最后还是被发现了,梁朝伟并没有责怪王菲,反倒主动约她。但王菲太调皮了,不去见他,给梁朝伟一张自己画的一年有效的登机牌,自己却去了加州。
梁朝伟打开了那张登机牌,可惜雨水淋湿了登机牌上写的目的地,他不知道这张登机牌要开往何处……
一年以后,当上空姐的王菲回来再次相遇。王菲给梁朝伟补画了一张机票。模仿前女友身份,悄然无声地弥补了梁朝伟失恋的遗憾。全篇结束……
这部电影我看了第二遍了,但似乎是第一次看,那些摇晃的镜头下支离破碎的细节,我都已经忘记,原来这是讲爱情期限的电影。
虽然电影已经结束,我却有些意犹未尽,还在猜测金城武和林青霞,梁朝伟与王菲之后的关系进展。我真担心,有一天,罐头是会过期的,机票也是。
屏幕上最后一个字母rolling完,我回头看看,民工大叔已经四仰朝天地酣睡在板凳上。后排那对情侣《重庆深林》兴致索然,却兴致勃勃地摸索着对方的裙裤里的秘密深林。这毕竟不是枪战片和搞笑片,要他们打起精神看真是挺为难他们的。我深呼一口气,走出了剧场,走到售票窗前。
“看完了吗?”窗里的妖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