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消融,春去秋来,这时光如东流逝水,在叶落纷纭间已消散八个年头。涧水轩的冬芳公主已长成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因为父母的精心呵护,不仅长相愈加出众,更难得的是竟没有半点人间俗态,让那些迷信的老宫女不敢直视呢。
大概真是前世的因果,平日这冬芳公主只爱呆在母亲身边陪伴,内敛温婉,也不喜多说话,只有当大将军之子朱玉风进宫时才会露出那羞莲愧月的笑容。那年玉风的诺言不知哪个好事之人传出,皇宫朝廷人人知晓,虽觉张狂无理,但皇上都默许了,他人也没法胡乱评断,那些一心想招玉风为婿的达官贵人,只要见着这个满腹诗书气自华的少年,内心总要哀叹一番。
虽玉风已到稍解风情的年纪,但皇上宠爱,自身又白璧无瑕,和众皇子读书毕,也仍旧在皇宫走动。
这恰值阳春三月,卉草凄凄,水天一色,那脱胎换骨的莺莺燕燕好不热闹。罗师傅下午有公事在身,玉风趁着这个点儿跑到涧水轩来。董美人去年被封为董妃,今年又察觉有了身孕,本来一个多思纤弱的女子增添了几分病态。玉风一直视她为母亲般亲近着,未想到半月不见,又瘦了一圈,不觉红了眼。
“娘娘要好生保养自己,这凡事各有命。您是受天眷顾,皇上宠爱,什么坎儿能都过的,不必这样事事在意,空添了些愁容真叫大家难过。”
董妃听着这说进自己心坎的话,强忍着眼泪,只说:“去看看你雾香妹妹吧,她这半月足不出户地伴着我,大概也乏了,带她出去走走也好。只是记住,你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外面人多口杂,她年少不更事,你要劝着她庄重点,不然被人看了笑话。”
“娘娘放心,玉风大了,知道凡事分寸,不会让他人有机会给公主造些什么谣言。”
“如此,我甚感欣慰。”
半月不见,玉风再见雾香已觉恍如隔世。他看见她从房里走出,穿着碧绿的翠烟衫,粉花淡墨的百褶裙,总角上绑着青丝绸缎,似绿锁烟柳。玉般温润的脸上一抹嫣红,比红梅印初雪多了分温暖,只是那双盈盈秋水目,不增不减,让人暗暗叫绝。
雾香虽年幼,尚不识世间所谓情深似海,但每次看到玉风却无限欢喜,而且从父皇那里听得当年奇缘,待他自和别的弟兄不同。
“雾香妹妹,近日春光无限,你怎么这般慵懒,我带你去御花园走走,散散心。”
雾香难得展露笑颜,和他并肩走着,后面跟着几个宫女奴才。
这御花园,集天下名花奇树,一到春天,姹紫嫣红开遍,那生生燕语明如剪。雾香听着,不解问道,
“玉风哥哥,我听别人说这燕子年年都要回旧巢,可是真的?虽然年年有燕来相伴,但却不分哪只新来哪只旧。况且涧水轩下没有燕子巢,听宫女们说了其他地儿,母后却不让我去。”
“这燕子的确认家,就和人一样,离开再久再远也总要回来的。”
“那雾香今后离开这里会再回来么?”
“雾香是公主,哪会离开?”玉风笑着,不觉对上她那透彻如水,纯洁如雪的双眸,半晌接不出下一句,想到今后她会出嫁离开,内心竟不知是悲是喜。后面的宫女太监内心明了,偷想她这般的孩子话,虽天真无邪,还不知让涧水轩那位主人怎样伤感呢,又联想到各自平生,老于这深宫之中,不知外界已变成什么样儿了,都暗暗悲叹。
那层层垂柳后碧湖之上的水榭里,坐着去年刚进宫的萧淑妃。她出生于官宦世家,从小娇生惯养,习惯众星捧月的生活,进宫后,又仗着皇上垂爱,多少有些张扬,连和皇后同出一气的杜贤妃都看不惯那个颐指气使的样子。
她听说董美人仗着为皇上诞下公主晋身为妃,心里早就不太平,只是董妃为人低调,也不喜到处走动,所以没机会畅谈,今天恰巧碰到她的女儿,怎么着也得交流一番吧。便叫宫女翠轩去唤了二人过来。
因为出门甚少,并且年幼,雾香对这位淑妃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学着玉风哥哥的样子行礼。
萧淑妃牵起雾香的手,见她生得气质不凡,想即使是幽居深谷的兰草也未必能有如此风姿,并且孩童不懂世事,那份天真又让他人垂怜有加。这对母子就是这样捆住皇上的吧,一个扮作清风曼徐多情柳,一个装作不食烟火非人间,真叫人恶心。
心里这样想着,但却依旧含笑,让他们坐着,递了很多水果糕点过去。雾香本来就饿了,又见玉风哥哥点头,便道了谢坐着吃起来,那不喜不惊的神情让人感叹,萧淑妃不仅想她年少都如此,长大了还不倾国倾城,又增添了一份怨恨。
玉风见这位娘娘,鬓发如漆,其光可鉴,又朱丹点唇,美目巧盼,华衣荣服,金钿拱髻,虽美可入画,但总觉得欠缺些风致,还是比不上涧水轩的董妃。
萧淑妃不知少年心中所感,抚弄雾香总角上长长的丝带,还亲手剥了些坚果给她吃,柔声相问:
“公主在涧水住得还习惯么,我听别人说那里僻得很,好像以前还不太干净。”
雾香不知淑妃所谈何事,也没个心机,莞尔一笑,“那里下人们天天都打扫得干净呀,我也不晓得什么叫僻,但父皇说那地方好,清净养人,怪雅致的。”
“难道是说我们其他住宿媚俗了些么?”
玉风见势不妙,正想转移话题,雾香不知淑妃何出此言,解释着,“雾香并没有这样说呀,父皇也没觉得其他地方媚俗,不然前年也不会劝母亲搬去玉照宫嘛。”
话刚落,涧水轩的奴才宫女们都吓破了胆,小公主不知道这玉照宫如今是萧淑妃的寝宫,竟说出这般轻薄之话,想下跪请罪又怕不打自招,好像真的有那么回事,若装作不知晓,又怕人说涧水轩的人轻狂无理,真是好不作难。
玉风见萧淑妃变了脸,便笑道,“昨日我听别人说娘娘宽仁大度,宫女打破了娘娘的陪嫁宝贝,娘娘却没有施加什么惩罚,还说‘无心者无罪’,皇上也常常对着我夸娘娘的雅量可做**典范。”
这小子,无中生有给我戴高帽子就算了,还搬出皇上震慑我,就是不想让我惩戒这个目中无人的丫头。萧淑妃不觉气结郁心,终于按捺不住,朝翠轩使了使颜色,独自依着栏说,“本宫有些乏了,有些招待不周,你们千万不要介意。翠轩,替我送送冬芳公主和朱公子。”
翠轩借口公主累了,轻轻搀扶着她,后面跟了好些萧淑妃的奴才,到朱桥上后,不知哪个宫女一挤,翠轩一个不小心,把雾香撞到了湖水之中,霎时场面乱成一团。涧水轩的奴才欲救人,但桥上人推人攘的根本没机会,还是玉风大喊一声,“冬芳公主若有个什么,你们连着九族都跑不了。”然后纵身一跃。
这些奴才都是看萧淑妃脸色行事,到底轻率了些,如此才想到这落湖的可不是普通人,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龙种呀,瞬时,一股脑儿地全都往下跳了,周围不觉围了很多不明就里看热闹的人。
萧淑妃依栏靠着,她倒没想要这丫头的命,只是略施惩罚让她明白明白厉害。可怜她才入宫,蒙受新宠,又无缘得到皇后娘娘垂训,不知这冬芳公主可以是皇上的心头肉,骨中血,宠爱程度是诸皇子都不能比拟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