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带着刘大夫从同安堂回到芙蓉楼时,双颊被太阳光晒得红扑扑的,本来略显生涩的脸蛋儿上多了几分娇羞。铁牛帮刘大夫提着小箱,看得有些发呆。
芷兰素来知道铁牛对宝珠的情意,又想到上次被自己扔进河里的簪子,还是非常心虚,把宝珠拉到一旁,使唤她去烧点水,铁牛见状,也结结巴巴地说自己也要去帮忙。刘大夫白发冉冉,捋须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一逮着机会就偷懒,不在这儿学着点,今后就学你爹那样,一辈子做个不入流的卖药人,好好正道不走,非学那些旁门左道。”
铁牛平日学习是非常勤勉的,只是因为人略微笨了一点,所以总赶不上其他学徒,如今听师傅在宝珠面前这样训骂自己,脸刷的一下羞得通红,不过宝珠压根儿不知道铁牛对自己的那些感情,所以也没什么感觉,只一溜烟跑去厨房了。
刘大夫为吟寒诊脉后,仍旧说气血不足,只开了些补药方子交给芷兰。
芷兰看着这药方,心里非常不是滋味,这个刘大夫,每次就会说这一句话。
“芷兰姑娘。”铁牛故意落在刘大夫后面,小心翼翼地问,“那簪子你给宝珠姑娘了么?”
芷兰想到吟寒的病心中本来就难受,一听他这样问,立马就恼了,刻薄地说道,“我没给她难道自己吞了不可?我还没穷到要你那寒酸的东西吧。”
铁牛赶忙摆手解释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神情中既期待又害怕,问道,“那宝珠姑娘怎么说?”
芷兰见他低着个头,脸涨得绯红,只冷哼一声,“她说等你像你师傅那样有本事有药铺的时候,再来说这些异想天开的话罢。”
话一落,铁牛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两只手紧紧握拳,努力让自己不显得太过窝囊。
“铁牛,你这混帐东西,还不给我滚下来。”
没等铁牛情绪平复下来,师傅已经在芙蓉楼下狠狠骂他了。他和铁牛的父亲是同门师兄弟,知晓铁牛爹卖假药被活活打死后,收养了六岁的铁牛,他本想把这个孩子培养成一代名医,谁知道他就跟头牛一样,这么多年,还只能给店里当当小伙计。每每想到这些,都忍不住对他发火。
刘大夫见铁牛灰头土脸地走下来,捡起别人在地上的柳树枝就狠狠给了他一鞭,然后扭着他的耳朵小声地说,“上次阿瑞说你迷恋上个青楼女子,我还不信,今日你索性赖在人家房里不出来,她们下贱胚子天生的,难道你也天生下贱?”
铁牛听了,只捂住耳朵,小声地说,“她不是下贱胚子。”
刘大夫这一听,火气蹭地一下上来了,想这小子果然是被坏女人迷惑了,也顾不得一路上人来人往,只扯着他的耳朵回了家,一脚踹尽了柴房,拿起一个拳头粗的木棍就开始打他。
铁牛虽然人倔,但却是非常孝顺的孩子,他清楚,若不是师傅,他早被那些憎恨的父亲的人活活打死了,所以也只跪在那里,不逃不躲,只咬唇低头。
刘大夫到底岁数大了,打了二十几棍杵着那木棒在那里不住喘气,然后问道,“她不下贱,不下贱教得你顶我的嘴了?”
“这不是她教的。”
“好啊,她没教你都顶嘴,那她教教你,你不是要杀了我么?”
铁牛本只想替宝珠辩解,没想到会让师傅说出这样的话,忙不迭地在地上磕头,说自己绝不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刘大夫听见额头碰地的砰砰声,终于大喊一声够了。铁牛这样停止了那清脆的敲打声,只低着头,额头有血一点点滴在灰尘里。
“你说,你喜欢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芙蓉楼的哪个?”
别说宝珠现在对自己没有爱意,就算宝珠和自己互相喜欢,他也不敢随便把她供出来,可又不能对师傅说谎,于是,他只是沉默地跪着,任凭刘大夫怎样逼问敲打,始终不开口。
“你真是头牛!”刘大夫终于忍不住,把那木棍扔在地上,锁上了柴房的门,“你就这样给我犟着吧,我告诉你,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从今天起,不准你再出门,省得今后做出丢人现眼的事情!”
随后,门外是愈来愈远的脚步声。铁牛这时才感到整个身体放松下来,靠着墙,用手轻轻触了一下额头,疼得人又缩成了一团。
芷兰当然想不到铁牛此刻的境遇,她只是在吟寒醒来后,细心地端上熬好的药。
吟寒看着绘着兰草图样的小瓷碗,轻蹙秀眉,用手推开了,“还是不吃了吧,这几天日日吃,人都想吐了也没见任何好转。”
“小姐,良药苦口,你还是喝点罢;不过我也觉得那刘大夫定是个没用的庸医,治了这么久都没好,过两天谢大夫出诊回来后,我请他来看看吧。”
“算了,我这病本来是刘大夫在看,你若突然换人,他还以为我们信不过他。“
“可我就是信不过他。”
吟寒微微叹气,发现屋外妙妙春光正盛,又笑道,“明日把屋里的东西都拿去晒晒吧,我想我这病恐怕还是沾上了晦气。”
“哪里等明日,现在才过中午,阳光正好呢,反正小姐你也应该起来活动活动了,我先把被子拿出去。”芷兰做事一直风风火火,把吟寒扶起来后,便抱着被子出去了。楼下虽柳树成荫,但仍旧有很大一处地方阳光充足。她把被子晾在竹竿上,拍了拍,却发现一片干瘪的花瓣从里抖落出来。
芷兰诧异,虽然小姐这被子是染过香的,但并没有放过花瓣呀。她捏着那花瓣细细打量,总觉得有些眼熟,半晌终于睁大了眼睛,扯下那床被子匆匆回到了吟寒卧房。
“你不是晒被子么,怎么又回来了?”
芷兰也不说话,只找了一把剪刀过来,把那被子刷地一下剪开,瞬间,露出一层缝着白色花瓣的薄纱。吟寒一惊,走过去一看,竟是那晚在花茶中发现的曼陀罗花。
“我就说小姐近日怎么这么疲惫,原来是她在从中搞鬼。我们对她处处忍让,她却一心要把你往绝路上逼呀。”
吟寒打量那被子,发现针脚是人重新缝过的,唇角不觉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原来平时都是自己太小看瓶萱了。送被子是假,花茶里放毒也是掩人耳目,这被子里的计策才是她真正的注意。她知晓我定不会用她送来的东西,所以才趁我不在在我自己的东西上做手脚,而且那刘大夫,大概也被收买了。
“我最近也觉得香味有点奇怪,可一心想着其他事情,竟也没有注意,果真是防不胜防。”
“小姐你现在还要忍让么?”
吟寒见芷兰恨不得冲过去拔了她的皮,只说,“芷兰,我知道你对我忠心,但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总之最近这些日子,我不想徒惹些事情,你就当体谅体谅我,权当不知道,我们今后小心罢。”
芷兰还欲说,但对上吟寒那双盈盈双眸,却也只能跺脚,不高兴地溜进自己屋里了。她不知道,如今对于吟寒来说,只要那个人死了,自己也便了无牵挂,就算被人害死又有何妨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