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色青嫩,柳色如烟,碧色桃夭之间,落蕊纷纷。金陵本是繁华之所,如今春色正浓,莺莺燕燕更是热闹。瓶萱见盛宴在即,每日苦练琵琶,那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韵味萦绕着芙蓉楼,让人驻足聆听。
芷兰本来就不喜瓶萱,又有了那日的送被之事,更是怨恨,把茶水搁在桌上,对正靠着椅看书的吟寒一顿牢骚。
“她那点水平也敢出来显,真是不害臊。”
“瓶萱的琵琶造诣的确高人一等,你何苦给你自己添堵。”
“小姐。你有哪一点比不上她,林巡抚近日不是又送了许多珍品来,只请你到府上坐坐么?你不去人家还真以为你怕了那个林雅义不可。”
吟寒微微笑了,苍白的脸让人爱怜,她起身满上一杯茶,放在芷兰面前,示意她喝茶冷静一下,“别人怎么说是她的事情,再说你看我最近这虚弱的样子,还能去哪里?”
芷兰听了,只不语,最近吟寒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请大夫来看,却也只说是血气不足,开了好些调养身子的药,可还是没用。她因为怀疑瓶萱虚情假意送来的被子有问题,所以没用便偷偷扔掉了,这房里的每一处都是自己亲自打点的,别人没机会做手脚。
芷兰低头深思,也只得暂时相信吟寒只是单纯的血气不足而已。
“小姐,我看你这病还是忧思成疾,一天到晚呆在房里,都发霉了,今日春光这么好,我陪你出去走走。租个小船赏赏景怎么样?”
吟寒见芷兰微微透着兴奋,想自己近日病着拖累了她,便也答应了。
她们租了一小船,赏景观人,明媚阳光下,是泛着柔光的碧波,桃花的落芳顺着脉脉的流水,含着香幽幽飘荡在秦淮河里,耳畔传来天籁般的歌声,轻柔婉转的歌喉,竟让黄鹂也倏地安静下来。
“小姐,这是谁在唱歌,真好听。”
“清澈入水,缤纷似桃,不须丝竹染耳,亦叫神仙下凡。秦淮能够有如此天籁歌喉的,除了她还有谁?”
“是临水楼的碧媛小姐?”
“除了她,再无他人。”
船儿随水悠悠而飘,那歌声也愈来愈近。
芷兰抬头,看见一个挂着小玉玲的小窗里隐隐显着一个女子的容颜。纸窗是打开的,芷兰兴奋地问道,“小姐,那是碧媛小姐么?”
吟寒用白袖微微挡住阳光张望了一下,摇摇头说看不太清,不过歌声是从里面传来的,应该错不了。
“如果小姐你多用些心思在唱歌上,保证比她好多了,因为小姐的声音就跟夜莺似的。”
“你这丫头,嘴越来越贫了。她那是天赋的才能,我纵是拼了命也无法企及的。”吟寒敲了敲她的脑袋,然后慢慢在船头坐下来,不过站了一小会,已有些乏了。
小船刚驶过那扇小窗,一曲终了,传来了掌声,然后,靠窗坐的一个男子轻轻起身,不觉转身对向了秦淮河。
那清逸如兰,孤傲如松的姿态因阳光的熏染而愈加脱俗。他扶窗下望,见一叶小舟悠悠飘荡,船头坐着两个年轻女子,一个俏丽芳华,把手放在绿水里,和那些落蕊嬉戏,发出串串铃声般的笑容;另一个独坐船头,虽看不清容貌,但那盈盈背影,在飘飞的香雪里,娴静动人,仿佛在哪里见过。
“玉风,窗外有什么好瞧,比屋内春色还好?”
临窗的男子只转身淡淡一笑,“刚听碧媛小姐歌声婉约,又见秦淮河畔桃花如霞,添了些感慨罢了。”
碧媛穿着青色小衫,听他这样说,不觉抿嘴巧笑,“我只怕如此拙劣的表演让朱公子见笑了。”
“古人所谓的‘此曲只应天上有’,也不过如此,碧媛小姐太自谦。”
“所以让你来是对了罢。”
男子转过身,对依在罗汉床上略微有些年长的男子作揖,“我只是不知晓诸葛先生还会有如此雅兴。”
诸葛先生不觉大笑起来,食指伸进酒杯,然后在桌上潇洒地写了个“色”字,“你看,所谓的酒色,不过如此,一会就消失得毫无踪迹了。”
碧媛轻轻翘着小嘴,把那杯酒给诸葛先生灌了下去,“说错话就该罚,这桌上的‘酒色’是没了,可酒气尚在,碧媛虽拙,还自认为配得上那个‘色’字。”
“好个刁钻的丫头,我不过随便一说而已。”
“碧媛只是个粗俗女子,不懂得那些大家闺秀的礼节,只知道有酒在手,话就不能乱说。你若不喜欢,下次别来捧碧媛的场了。”
“这秦淮河畔有谁愿意为我这个穷酸的说书人唱歌解闷?”
碧媛听了,嘴角轻轻上扬,仍旧把酒给他满上,转后转身对着玉风,问道:“朱公子是从京城来的罢,可知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金陵么?”
“碧媛小姐为何这样说?”
“林巡抚素来不爱沾染烟花之地,可为着三月一宴会请了秦淮四艳,最近还频频送礼芙蓉楼,听说是要请水吟寒出席作陪,只是她借着生病推脱了。我想能让林巡抚做出这些事的,怕不是普通人吧。”
“在下并不知晓。”玉风含笑而答,顺势转了话题,“只不明白这秦淮绝色比得上碧媛小姐你么?”
“碧媛你别介怀,别看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却是个一心扑在妻儿身上的没情趣的傻小子。”诸葛先生把酒杯推过去,示意罚酒,然后接着说,“人家说,秦淮四艳中,月胧善舞、碧媛善曲、瓶萱善琵琶,个个举世无双。”
“那刚才提到的那位水吟寒又有何才艺。”
诸葛先生此刻神色有些复杂,只捋须望着窗外的妙妙春光,“水吟寒,亦算是个奇异的女子罢。”
碧媛以为自己在此,他怕招惹自己不高兴才不肯赞美吟寒,心里自欢喜,便也大方地对水吟寒赞美一番以显示自己心胸宽广。
“水吟寒,是秦淮绝色之首。人家评她翩若惊鸿,婉若惊龙,若轻云之蔽月,似流风之回雪,更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性格孤傲如雪,见者无不倾心。并且她尚未梳拢,朱公子若有意,我找个有头脸的人给你牵牵线如何,只是她性格怪异,很可能要吃闭门羹咯。”
玉风知晓她玩笑话,也只听听罢了,只是刚才那番形容,倒让他想起了京城,自从雾香失踪后,京城便再也没见过倾城的大雪了,而自己庭院里种的红梅,也没有再开放过了。
雾香,真的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么?如果她真的死了,为何自己的心却痛到死去,原来对她的爱,不过如此么?
玉风不觉陷入回忆,诸葛先生以为他真对那水吟寒动了心思,便说,“我偶然见过那女子,虽倾城绝色,但却是个不吉利的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玉风闻言,只笑而不答,他并未对水吟寒有任何想法,只是忆起某位故人罢了。
而水吟寒从船上下来后,只觉得头重脚轻。芷兰扶着她,心里担心点得不得了,只想先回到芙蓉楼再去请大夫,谁知吟寒前脚刚踏进芙蓉楼,突然就晕了过去。
恰巧瓶萱从楼上下来,惊呼一声,忙给了宝珠一巴掌。
“死丫头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去请大夫。”然后帮着芷兰把吟寒扶去了卧房,见吟寒苍白如纸,人又消瘦了许多,泪水只在眼眶中打转,扯过被褥替她盖着,叹道,“姐姐怎么会这样,那些大夫都拿钱不做事么?”
“大夫说只是气血不足,瓶萱小姐你宽心吧,小姐死不了的。”
瓶萱听芷兰冷眼相向,用手绢擦了擦沾在眼角的泪水,“气血不足也得好好调理,不然血被吸光了那可怎么办。哎哟,该不会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罢,还是请个法师来看看罢。”
最不干净的就是你了,没你这里可清静不少。芷兰在心里骂着,找了个借口送她出去,她可不相信瓶萱真有什么好心,可看看小姐虚弱的样子,内心又被焦虑占得满满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