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林巡抚那日被水吟寒婉拒后,心中本萦绕着一股悲愤之气,但晚上见云念青衣长袖,在月影交错间翩翩而舞,那体态、相貌和股别样的风情又牵出了他对心上人儿的挂怀,觉得吟寒既然嫌弃金银太俗,书屋里有幅古画应该能够让她展露笑颜吧。
如此思索,对那些歌舞倒显得悻悻无所兴趣,反而是常安之子安泽海轻摇折扇,随着那音韵舞步颇有趣味地点头道好。
一舞之后,林巡抚便早早开溜去书房寻画了。安泽海雅兴难挡,请云念于凉亭小酌。云念虽眼下无尘,但却也是个风流的女子,见泽海生得温婉如玉,虽年纪尚青,可那股风流的体态却是世间少有的,便欣然相陪。
泽海本是个多情种,酒过三巡,愈发被云念迷得神魂颠倒,也没管自己如今作客他人府上,索性跟着云念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才偷偷从后院溜回来。正得意无人发现自己,却看见了独立在回廊下观鱼的林雅义。她瞧见泽海面有狼狈,便招招手请他过来,那莞尔一笑的样子甚为美丽,让他心旌摇荡不止。
他见四下无人,小跑过去从后门搂住她,抵着她的耳朵,温柔而挑逗地叫了声林姐姐。林雅义手里拿着鱼食,被弄得痒痒的,想挣脱却又没他力气大,便嗔骂道,“好个没脸的人,沾了一身的女人脂粉味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泽海一听便松了手,皱眉闻闻自己的衣袖,却没发现什么奇异味道,便抱住林雅义要吻,林雅义却趁着他情意正浓,把手里那碗鱼食全都按在了他的脸上。原来那些鱼食都是些饵,都是些蚯蚓尸体,土腥味令人发呕,惊得泽海往后退了几步,赶忙吐着落进嘴里的鱼食。
“安公子,这鱼儿的食物怎么样?”
安泽海抬头,却见林雅义仍旧浅笑着,只是那双本该单纯忧郁的眼睛多了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灰暗暗的、阴沉沉的,让人有些怕。
林雅义见他似乎被吓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也没管那个落在地上的碗,只走过去,温柔地替他弄干净残存在领口上的鱼饵,问道,“这鱼饵味道怎样?”
“林姐姐你吓死我了,这鱼饵哪是人吃的。”
“啊呀。”林雅义面露诧异,笑道,“姐姐我看错了,我还以为眼前是条贪吃的大鱼呢,随便看见个鱼饵便上钩了。”
安泽海这时算是明白林雅义是在报复自己,便满脸堆笑地抚摸着她的小脸,求饶道,“好姐姐,你别生气,我就是玩玩,那种女人哪能跟你比,我保证我今后再也不见她了。”
“此话当真?”
“我若是对姐姐说假话,一定会被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呸呸呸,我不过戏弄你一番,瞧你说的什么不吉利的话。”安泽海见林雅义急了,趁其不备吻了下去,然后谨慎环顾一周,在林雅义不解之事,竟抱起她就跑进了一间无人的客房。
林海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如果知晓女儿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保不准会一头撞死。可如今,他自己快到天命,竟也为一素未谋面的青楼女子动了那股痴劲儿。他欲赠给吟寒的画是晋朝的《洛神赋图》,虽心有不舍,但为博得美人一笑,仍叫阿山送了过去。
阿山人伶俐,一路避人耳目过来,一见芷兰就喊仙女姐姐。
“山大哥,你来找瓶萱小姐的罢,我去帮你传话。”
阿山一声立马就拦住她,挤出一团笑,“芷兰姑娘别整我了,我就是个跑腿的。我家老爷让我给吟寒小姐送了些薄礼。”
芷兰见他怀里小心翼翼抱着一个长条小盒子,夺过来一看,是幅卷轴。她对那些文墨没什么兴趣,自然也不知晓这画的珍贵,随意展开,也只见画中山水之间的男女遥对凝眸,看不出其中有什么情趣,但又不敢对小姐的心意妄加揣测,也不顾阿山心有所忌,拿了那画便去了吟寒休憩处。
如今因为陆白羽住在了吟寒香闺,吟寒又和芷兰情同姐妹,便也和她同塌而眠。
“你最近总绷着个脸,自己不累,我看着都累。”
芷兰只把画放在几案上,只努嘴道,“林巡抚又派人来给小姐送礼了,小姐随便看看我就帮你还回去罢。”
吟寒见她还在使小孩子气,便也不语,把画卷打开,发现竟是晋朝顾恺之的名画,不觉坐下细细赏品,看画中人泣笑不能、欲前还止的深情,眼前竟浮现一个白衣翩翩美少年,那一抹皎如明月的笑容,却像利刃,轻轻地、狠狠地、疯狂地,一刀一刀地刺痛着那本该如同死水的心。
芷兰从未见吟寒有过如此悲恸,不觉傻了眼,赶忙收了画说去婉拒。
“你就告诉他,我身子还未痊愈,过两日好点便亲自登门谢罪。”
芷兰闻声止步,以为这画中深意触动了小姐,便问何故,但吟寒却避开画中内容不谈,接过那画重新铺于案上,“这画的确价值连城,也足以流芳百世,但我答应宴客和这画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凡事不能太过,我人在金陵,若再拒林巡抚盛邀,难免会惹祸上身。小小女子,哪里斗得过那些权贵。”
吟寒吩咐了芷兰几句,重观画卷时,竟双眸带泪,还未来得及拭擦,却看见陆白羽在门口正欲转身离开。
“陆公子,有事进来说话。”
陆白羽见吟寒流露伤感,本想回避,但未想被她撞见,只得进入屋内。他见几案上放在一幅古卷,走进一看竟是《洛神赋图》,似乎也有几分知晓吟寒为何这样悲戚,想她心中大概也有一个不能在一起的挚爱罢。有了这个认识,感觉胸口闷闷的,可又不能让场面僵着,便问,“这是哪位大师的临摹品?”
吟寒强作笑颜,回答说,“我看着这笔法如‘春蚕吐丝’般细劲古朴,年代似乎对的上,指不定是真迹呢。”
陆白羽一听,错愕不已,“这画真迹早就失传了,怎么会突然出现?”
“这世事无常,画儿就和人一样,总会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际遇。”吟寒似乎有感而发,叹道,“这世间虽有‘比翼连枝’,但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所谓的‘情深似海’、‘磐石不移’,最终也抵不过简简单单一个‘变’字。”
“吟寒小姐切勿这么想。世间总会有真情的,只是因为你还未遇见那个人罢了。”
吟寒见他神情严肃认真,忍不住浅浅一笑,“陆公子怎么突然这么认真了?我只是生在烟花巷中看多了那些悲欢离合罢了,自己不过是抒发些局外人的感叹而已。对了,公子来找我有何事?”
陆白羽面有难色,起身作揖,说道,“在下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陆公子为何又说这样的话?吟寒真不放心你离开这里,我已经托人去查询你的来历,应该快有消息了,你何必急于一时?”
“陆某何德何能得到吟寒小姐如此对待。说实话,我近日总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脑海常常浮现一些片段,但仔细一想却又头痛欲裂,我想躲在一处也没什么作用,不如出去走走,兴许能记住什么。”
吟寒见留他不住,只得同意让他趁夜离去,但不舍之意溢于言表。陆白羽见偏僻处芷兰兴高采烈地牵来一匹好马,对吟寒充满着感激。吟寒轻抚马儿的鬃毛,也不看他,强忍着内心复杂的感情,勉强露出笑容,说道:“陆公子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助,一定要来找吟寒,吟寒定当竭尽全力。”
陆白羽听她这样说,只快步上马,他害怕再多呆一分钟,离去的决心便会动摇,可自己记忆全失,又能给得起别人什么?只是暗自决心,今后一定会回来寻找吟寒,只希望那一天不要来得太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