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荣继承大位,改国号为南后,废除亡燕苛法,肃清朝廷腐败。对外和亲以暂求安定,对内实行“什五税一”与民修养,让一度陷入绝望的国土慢慢复苏。但开国伊始,天降大劫,南国三年,太子杨锐薨,三皇子杨桀继承储位,又一年,先帝杨荣驾崩,举国悲痛,谥号贤帝,太子杨桀即位,大赦天下。
话说这新帝杨桀就是当年首先带军入燕国皇城的三公子,他心怀雄才大略,又自视甚高,不满意先帝的和亲政策,欲以武力争取天下。当年先帝军师陆子旭被封为丞相,为人谨慎而心怀百姓,自然对此直谏到底,惹得新帝大怒,准许他告老还乡。
圣上即位一年,因驭国看法和那些开国功臣南辕北辙,每天被那些谏书和良言弄得心烦意乱,半刻不得安宁,早朝一结束,便往醉樱轩走。
这醉樱轩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燕国亡帝宠爱的霈姬。杨桀登上皇位后,便把她从那些亡国妃嫔所住的寺庙请出来,不顾群臣反对,封她为樱妃,宠爱非常。
圣上刚进屋便躺在罗汉床上吼道,“那群腐儒,朕要不是念在先帝的份上,早就把他们全都贬回老家种田了。”
樱妃见陛下盛怒,便端了下火的茶,安慰道,“这腐儒大抵都酸,陛下和他们动气,岂不自尝酸找牙疼么?”
皇上见她浅笑时秋波含情,心中怒火早消了一半,只牵着她的手,“这世界就只有你懂我。”
“陛下谬赞了,最懂陛下的人不是臣妾,是陆将军。”
皇上听见了,不觉敛了笑容,捧起茶水小啜,似有所感,“白羽离京都十日了,应该快到金陵了罢。”
如今这金陵巡抚林海是先帝的结拜兄弟,其子林修宇是四公主的驸马,其女林雅义是已逝太子的皇妃,算得上真正的皇亲国戚。这林雅义从小被父亲宠溺惯了,所以颇有些心眼儿,杨锐离世后,她觉得京城到处受人白眼,也管不了什么礼法就跑回金陵老家了,一味地哭哭啼啼,叫林海好不心烦。
而这时,林海又收到皇上密旨,说明年三月莺飞草长之际,他会微服于此,排遣一下内心烦闷。林海接到这密旨,又喜又怕,圣上光临自是无比荣幸,但他又知晓圣上为人乖戾,怕一个不小心便辜负了圣恩,于是立即派人挑选优伶严加训练。
“林大人,宫里什么样儿的美人没有,这样的胭脂俗粉皇上哪里看得上。”
林海坐在雪亭里检验那些优伶一月下来的成果,看着她们白衣红妆在漫天飞雪中曼妙而舞,本自觉不俗,但听前来拜访的常安将军这样一说,便又没了兴趣,只叹气道:“常将军你念着多年好友,就别折磨我这老骨头了,金陵美女再多,也比不了圣上的三千佳丽,我能做得只是不显得太寒酸罢了。”
常将军笑道,“林大人你这话说得就不实在了罢。自古谁人不知你们金陵出美女,只是你不肯仔细找罢了。”
“圣上亲临于此,我哪里敢不仔细找?”林海被他这话说得又好气又好笑,不禁骂道,“你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老家伙,也给我老骨头说说,我们金陵哪还有美女?”
“看你这巡抚当得。你们秦淮河岸边那些女子可是天下绝色,难道你不知晓?”常安知道林海素来洁身自好,从不去那烟花之地,便接着说,“看你活了一把岁数,空空辜负了那些如花美眷。可知你们当地歌谣里唱:
‘秦淮水,照春色,云念对镜花自惭;秦淮水,戏波纹,瓶萱一笑鱼自沉;秦淮河,映玉蟾,月胧一舞羞嫦娥;秦淮河,绕红楼,碧媛清音鸟不飞;你道秦淮还不美?且看吟寒无妆似惊鸿。’”
林海听了,不觉蹙眉,不屑道,“读圣贤书,哪里得闻这些言辞,纵然她们再绝色,但娼妓之类,岂登大雅之堂?陛下乃堂堂九五之尊,怎能让那些不干不净的名声玷污了陛下?”
“我说你就是一个酸到骨子里的腐儒你还不信。”到底是多年老友,常安嗤笑一番,便也说,“我还以为你真是天下了不得的人,但也不过如此。你可知这自古的奇女子有多少出自你看不上的烟花之地?那些王公大臣为了一睹她们的芳容,不惜一掷千金,何况陛下见那些规规矩矩的女人早就烦了,献几个别样的美人儿,他岂不高兴?别忘了如今后丶宫最受宠的可是那歌姬出生的樱妃娘娘。”
“樱妃娘娘虽是歌姬,但也是国家教坊,那秦淮河畔的青楼女子怎么能够更跟她相比。”
“不如我们赌赌罢。你现在且去把这些女子请来,若她们不能叫你满意,我便,便给你斟酒提鞋。”
“此话当真?”
“我常安岂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
林海一听便也来了兴趣,立即派人去请那五位绝色。那些女子虽人在青楼,但个个都高傲不羁,哪里肯轻易出门,可转念又想这林海素来不爱烟花之地,如今派人以礼相待,定有缘由,便也小妆一番去了。而芙蓉楼的吟寒因为今日身体欠安,便婉拒了,只对着那飞飞小雪弹琴自娱。
芷兰虽不知吟寒就是怀着国仇家恨的燕国公主,但见主子也是个懂得向上之人,如今这样好的机会反而为小病推辞,便问道,“小姐为何不去呢?那林巡抚是个沽名钓誉之人,素来不愿和我们有什么牵连,如今派人来请,必然是有顶顶高贵的客人。小姐你尚未梳拢,若有缘嫁入那贵客府中,岂不得偿夙愿?”
吟寒琴毕,笑道,“我如何不知林大人府中要来贵客?若不是贵客,干嘛这寒冬之月便要急着排练节目。我虽有些抱负,但也不想被人看轻。如果那客人是我心中期盼之人,我自有办法引得他的注意,你就别操这心了。”
芷兰听她这样说,只得作罢,看屋中的炭快燃尽了,便提下楼换炭。那雪虽然不似北方大,但湿冷的风还是让芷兰打了个寒战,她知道水摇月爱干净,忍着冷把炭炉提到拐角,但刚一弯腰,就见柴火堆旁似乎躺在一个人。
她虽是女子,但有些功夫在身,便也不怕,只过去想撵了那人走,可走到跟前,才发现男人浑身是血地倒在那里。
“喂,你可不要死在这里。”芷兰想这快过年了,千万别碰上什么晦气的事情,便踢踢他,但那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走过去把手放在鼻子下,发现还有些气息,便匆匆去告诉了吟寒。
吟寒早已不是那个胆小的懵懂公主了,只跟着芷兰下去,提灯笼一看,却不禁满脸煞白,赶快叫芷兰把她扶到自己的屋子,又去请了口风最紧的谢大夫来。
“小姐,把这人交给官府不就行了,我们淌这浑水干嘛,若水妈妈知道了,岂不徒惹些晦气。”
“我做事自有分寸,芷兰,这儿没有你的事了,你先下去。”
“小姐未梳拢,留他一男人在闺房,传出去怎么得了。”
“你不说,自然没有人知道。”
芷兰虽心中不快,但也只有退下去。吟寒坐在床一旁,看着那张沉睡时也异常温和的脸,不觉苦笑。她没想到这世间真有这么巧儿的事情,竟会在金陵这个地方救了当年帮助自己的陆将军。她感慨着,又想到他如今是禁军统领,怎会到这儿来,便从他随身携带物品中搜得一封密函,才知当今圣上明年三月会来金陵,而且是为了一桩大事而来。
吟寒感到自己手都在颤抖,多年来的忍辱偷生似乎终于让她觉得有所值了,于是思索一番便立即烧了那密函,装作全然不知细细照顾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