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秋意渐浓,皇上看菊苑里清香漫天,便在翠烟阁摆下菊花席宴请后丶宫妃嫔,又因不想冷落女儿,便也邀了雾香和露薇。
两位公主随着年纪越发出众,露薇因为年长些,已有女子娇媚之态,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丹,行动处流出的那大方自若的神态,颇有当年月贵妃的仪容,让皇上好不怀念。而雾香,虽年幼,却有谢庭咏雪之态,秋瞳顾盼间,那楚楚动人的模样已显露出羞花闭月之质。众妃虽心中有感,但碍于这么个吉利日子也不便表露,只大大赞美两位公主的容貌和品行。
这翠烟阁就建在菊苑里,从小窗看下去,虽不说满城尽带黄金甲,却也是满园花菊郁金黄。所挑选的宫女,个个姿色清丽,不仅穿着绣菊染蝶的长裙,还带着淡淡菊花香,好不具有风姿。
介绍菜肴的是一个长相玲珑,气质雅美的女官,唤作木兰。一道中间用糯米浸着红糖,周围点缀着些薄荷,并搭配着菊瓣的菜端上来后,她便讲解说,“这道菜名叫‘清菊浸晨’,糯米柔滑,如晨雾弥漫,红糖甜而不腻,如晨光柔而不烈,薄荷清凉,如晨风透彻;品菊时,可用秋晨作料。”
众人无不称奇道好,都仔细听她对一道道菜进行不俗的评价,然后才细细品尝。皇上见着大家高兴,自己也兴致高涨,让人上了新酿的菊花酒,说道:“这美景佳肴香酒具在,朕虽才浅,今天也要附庸风雅,不如来个行酒令助兴作何?同是一家人,也不必俗套,只应景抒情,吟一两句就可,要求这诗中有菊却不能出现‘菊’类似的字眼,答不上来或令大家不满意,就得罚。至于这令官,朕当仁不让,你们断断不要和我抢。”
大家听皇上这般玩笑话,都忍不住笑了,露薇和雾香虽想推辞,但皇上意思,这酒令前虽无君臣父子,但得依他这个令官。依着顺序,皇后娘娘是第一个,她见陛下雅兴,想诗歌还是从容些好,便说,“明岁秋风知再会,暂别金香勿相思。”
杜贤妃听着抿嘴一笑,“皇后娘娘真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儿哪,叫妹妹们好生佩服。”
“不过故作从容罢了,让你们见笑了,可不知令官大人,我这算过关不?”
“过,过。顶顶好的诗”皇上笑道,然后看着杜贤妃;杜贤妃虽才华不逊,但想不应该抢了皇后风头,便胡诌了一首勉强过关,而那些才华不俗、平日又和陛下有些疏远的妃子,个个别出心裁,让陛下好不开怀,等到霈姬时,她面有难色,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寿客不管他人愁,开遍东篱任采撷。”她吟诵后,见众人不觉点头,正要坐下,但皇上却说,“霈姬这诗怕不行吧。该罚!”
“令官,我这可没出现过‘菊’般的字眼呀。”
桂昭仪笑道,“令官哪里说错了,那‘寿客’、‘东篱’不字字含菊么?”这么说着,霈姬只得饮了两杯,酒刚下肚,便双颊飞霞,那媚态又叫往日更胜一筹。杜贤妃见着,想起前日霜星宫种种,内有不畅,虽然霈姬说她自有方法,但如今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也没个机会询问,那感觉真针扎般难受。
轮到雾香时,陛下想到底是个孩子,只要说得通,便让她过罢,却听见她吟诵道:“陶令清风千古颂,灵均高洁万世谈。庭霜寂寞摇芳露,凭栏对月口噙香。”
陛下听后,竟一时哑然,虽平日对这女儿特别亲近,但怕她像她母亲那样劳心多思,便也没在学识上多加催促,可如今却有这般成就,不觉可喜可叹,但见她小小年纪,诗中所寄未免太过孤傲伤怀,又不觉伤感,这菊花宴的繁华亦让他觉得悲从中来,强作快乐玩耍一番便也各个散去。
霈姬见陛下面有伤感,自己也有些酒意,便悄悄捉住他的袖子,“陛下,本是高兴的日子,你怎么好像有心事似的。”
陛下想她果然是个体贴温柔的可人儿,虽微醺着,却也知晓自己心中难过,便把心中对雾香的挂念一一诉来。
“朕当年就喜她母亲性情温婉,文采不俗。可那纤细多思的个性也让她吃了许多别人不知晓的痛苦,最终抛下朕走了,我后来也想明白了,女儿家读那么多书,虽讨别人喜欢,能够赢得些浮华名声,但到底伤神伤身,所以便也不在意雾香的学问,今日听她小小年纪竟学起那些孤标自傲的才女来,着实难受啊。”
“陛下宽心些吧,我看冬芳公主活脱脱一个仙女儿模样,怕是上天的恩赐,老天爷会保佑的,并且我看玉风对她情深意重,将来她必定会幸福一生的。儿孙自有儿孙福,陛下何苦这样自扰呢?”
“哎,瞧朕活了这么大岁数,竟然还比不上你一介女流看得透彻,真是惭愧。”
“霈姬只是因为无儿无女才说出这般轻巧的话。”霈姬这样说着,眉目之间突然透出淡淡凄凉,皇上想她大概是悲伤那有缘无分的孩子,虽心中苦闷,却装作不经意把话题扯到了别处。
两人闲话着走,都沉浸在心思,也没心情赏景,不觉来到丹霞林,里面种满了枫树,虽还不见特别娇艳,却也霜染秋风,微微带了些醉意。他们在霜枫亭里小坐,闲话间,霈姬突见朱漆柱子上有刀刻的痕迹,便唤了陛下前去看,上面提着一首小诗:
“青枫浸寒燕双丶飞,魂断晚春人独眠。青鸟若解离愁恨,暗传深情寄皇城。”
陛下看了,不觉深蹙眉,这怕是一首男子写给深宫女子的情诗吧,但又着实费解,后丶宫之中,少有男子,这字迹又挺新的,会是谁呢。虽闪过玉风,但立马否决,那孩子是自己相中的驸马,并且为人极庄重自爱,对雾香亦没什么浓香艳词,又怎会这么轻浮提在深宫凉亭之上?
这诗歌离恨之感颇深,怕是那个轻浪之人和宫中女眷有见不得人的丑事吧。虽不便说出口,但自己心里究竟怏怏不乐。和霈姬分开之后,皇上才发现一个有些才识的小宫女自从见了那诗后便神色慌张,便试问一番,唬得那宫女忙跪下,求饶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请陛下不要杀她。
这么一来,陛下更深信有什么了,便逼问着,那小宫女无奈,低头说道:“奴婢和皇后娘娘的侍婢凝儿有些相识,她告诉我,说皇后娘娘一向觉得霈妃娘娘轻浮,便打探她入宫以前的事情,才知晓她做歌姬时候有一相好,也是唱曲儿的,还被召进过皇宫呢,据说竟悄悄去过霈妃娘娘寝宫,娘娘小产后,也送了些补品。”
“那和今日之事有甚关联?”
“奴婢,奴婢昨儿不小心撞到了拿着珍珠盒的绾绾,然后就帮着在草丛里找珍珠,但却捡到一个和珍珠极其相似的蜡丸,我心有疑惑,便悄悄藏起来,回去悄悄化了发现里面是张纸,写着‘有事于霜枫亭’。”
“那纸何在?”
“奴婢见了害怕就烧掉了。”
“这事还有他人知道么?”
“奴婢对谁也没说过。”
“你且记住,如果今天的事情透露出去半点风声,朕定要你的性命。”
“奴婢记住了,绝不会说出半个字。”
陛下遣了她下去,虽然不太相信,但还是无法释怀,只得召了自己的心腹太监刘谈过来商议。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