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闻言,喜道:“多谢姑娘。”礼后,又忙相询,“只是那对瓶,不知姑娘可否让在下一观?”
“这是自然。”云岫含笑点了点头,便起身去里屋,从红木箱柜里,翻了西子浣纱对瓶出来,心里却暗自琢磨着,若是他为人行商都极为公正,倒也可以将剩余这两样一并交给他。若是……
那便当看在梦兰勇敢爱情的面上罢。
待云岫走后,两人在正厅安静地落座等待着,沈离不由四处打量了屋里陈设,可这一看,却让他不免心生疑虑,不禁压低了音道:“看着她家中甚是简单,却不知竟有这般精美器物,你这位友人,还真是叫人费解。”
经他这一提醒,梦兰也觉得奇怪:“你不说我倒也不曾在意,你瞧她通体气度,哪像出身村落城郭的?等她出来时,我们也问一问,说不定也好帮衬一二。”
沈离刚要答话,却听里屋一声轻柔笑意:“不过是应了世事无常四字罢了。然陶然生活也有其可取之处,粗茶淡饭却也逍遥自在,倒叫两位费神了。”
梦兰忙站起身来,笑道:“你若真有事便直说,你瞧瞧我,只见过一面,便敢这般临门求助,咱们虽并不熟,但也算有缘,你要真同我见外,却真就叫我黯然伤神了。”
云岫含笑将器物搁在桌上,一面掀开包裹着的绸布,一面与她说话:“朋友相交,贵在交心,咱们虽只一面,但我却觉得与你颇对脾性,倘若真有事,自然不会与你客套。”又笑着看了沈离一眼,“若不如此,这对瓶,我断不会贸然取来。倒不是为着藏私,只是,我虽不了解其中行情,但也知晓,这样色质的青花瓷亦不多见。”
“无论如此,你这份情,我可应承下了。”梦兰也明白今日之事,也有她的一份情面在,忙感激地拉了她的手,“那****同我说,一片冰心在玉壶,又以青莲赠我,我便早已当你是我的知心友人。我虽然出身贱籍,但心里也有一股子气在,只对你,却是真心佩服的。你可莫要嫌弃我是个伶人,哦,瞧我这话说的,你能如此待我,自是不嫌的。”
云岫亦握了握她的,莞尔笑道:“咱们都不曾记起这个,偏生你自己念念不忘的。我只一句,倘若你自己不嫌不轻看了自己,旁人自然也不会。沈公子,我说得可对?”
沈离忙点头应道:“不假,我可从未想过这些,也不在意。”
见梦兰连耳根都有些微微沁了粉色,云岫也不好再玩笑她,便言归正传,说了正事:“这便是那对瓶,沈公子先看看是否有意。”说罢,便解下包裹着的绸布。
西子浣纱对瓶色泽比之前的略深一些,明蓝艳丽,鲜明的对比,让人更觉透亮。沈离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也不担心过早流露出极为欢喜中意的神色,惊叹道:“真是好瓷!竟比那青莲酒器也不遑多让。”
听闻旁人夸赞自己的作品,云岫亦露出欢欣的笑容,言语中微微含了一抹得意:“愿意珍而藏之的,自然需有一二处的可取,若非如此,岂不浪费了收藏之趣。”
旁的事倒在其次,但与烧瓷一项,她却所求甚高,若有瑕疵,哪怕只是指甲片大小的一处,多也选择回炉再烧,断不愿收藏。前阵子连续作业,真正入得了眼的,便也不过五指之数。除了这三样外,还有一平盘,一笔洗。
梦兰亦不禁赞叹连连:“这颜色更艳些,可衬着浣纱图,却是相得益彰。我忖思着,若换了那天青的,怕也失了几分西子的柔媚。这心思真真是巧,竟能这细微之处也都一一考虑斟酌了。”
云岫坦然笑道:“道祖不是说过,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想来在制瓷之人眼里,这便是一等一的大事、要事,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叫自己徒留遗恨。”
两人说了半天话,却见沈离一声不吭的,梦兰忙推了他一把,嗔道:“怎又看呆了去?这般精巧的东西,顾姑娘舍得拿出来帮助咱们,你可不能欺负她不识商情,叫她吃了亏。”
沈离这才不舍地将视线自对瓶移开,见梦兰一脸警告地盯着自己,不由笑道:“在你眼里,我便是那种奸诈之人?你放心,莫说你与她相识一场,纵使是陌路之人,我也必不会欺人。公平买卖、童叟无欺,这可是家中经商祖训,我怎会违背?”
梦兰不觉有些赧然,却听他又柔声叹息了一声,“你呀,竟是操心些无用的,也不怕累着自个儿。”心中顿觉熨帖,抿着嘴冲他微微一笑,只觉柔情无限。
傅云岫在一旁看到沈离如此相待与她,倒也替她高兴,只觉得或许她当真寻到一位不在乎身外之物只关切两心相悦的良人,连带着,对沈离的印象也好了许多。毕竟,在这世上,敢于冲破身份束缚,愿意真心相待乐籍女子的男子,并不多见。
安抚好梦兰,沈离才诚恳地对云岫倒:“姑娘这对瓶,确实是不可多见的好物,在下也有些不知该如何作价。倒不是觉得贵贱难料,而是,它真的太精致了。”
听他说得如此直白,明知自己并不很懂却也不会趁机压价,言谈间更是毫无半句虚言,傅云岫心里对他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低头寻思片刻,便下了决心,抬眸含笑道:“沈公子这般难以抉择,倒叫我也有些不安。原想着,先前去取物时,发现箱笼中还富余一只瓷盘,和一方笔洗,还犹豫着是否也一并……”
“当真?!”话音未落,却被沈离又惊又喜地打断,见她眼波流转,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无礼,连忙致歉道,“姑娘莫见怪,实在是乍闻喜讯,让我心中着实激扬难捺,姑娘的意思是,那两样也愿一并交与我?”
云岫含笑点了点头:“先前听你说,似乎是瓷行有些波澜,我便琢磨着,许是光有这对瓶也帮不上太多,便索性添补两件,也想着能多出一份助力。”看他激动得又要行礼,忙打断了,道,“你既是梦兰的……有缘人,这与我也不过举手之劳,你当真毋需这般多礼,总这般你一礼我一礼的,也着实有些累人。”
沈离连忙感激地只道了谢,却没行礼,便又坐下:“既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这三样器物,我便作价一千两,姑娘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