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乐亭呆了,傻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让她没有丝毫的防备,一直温顺贴心的女子,忽然有一天露出狰狞的样子,还能一边笑着一边割你的肉,这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无法接受。
江乐亭觉得自己的视线愈发模糊,留存不多的气力在飞速消逝,她现在别说大声喊人,就连抬起自己的手腕都觉得吃力。眼睁睁看着陶然走近,抚平她衣服上出现的褶皱,她却连推开眼前的人都做不到。
恐惧爬上了江乐亭的心头,她只是个未足二八的女子,死亡的威胁降临时,她无比惧怕,大脑好像也随着身体停滞,她都不及思考其他。
陶然看着江乐亭慢慢睁大了的眼睛,心中涌起一种满足感,母亲对她说过,今日之后,她很快就可以当小姐,可以如江乐亭一般生活,不必再小心翼翼,日日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看着江乐亭双眼中的茫然和惧怕,陶然忽然觉得有些不满足,就让眼前这个女子这么一无所知地死去,太便宜她了。
“姐姐,你放心,你的婚约,我会来延续,江家不会后继无人的。”陶然抿唇微笑,双颊微红,带着少女的天真和娇羞,谁能想得到,在这副面容之下的,居然是一个这般狠毒的女子。
江乐亭已经看不太清楚陶然的面貌,方才身上的沉重也消失了,她觉得面前好像出现了一道光,这十几年的人生,快速地在面前闪过。唯有耳边,还能听得到陶然的声音。
“你这病来的太快,不及准备衣服,只好让你穿着平日里最喜欢最好的衣服。你的棺材,也定了最好的,尽可放心。”
陶然似乎尖叫起来,似乎是想要喊人进来,江乐亭却再也听不到,看不到了。她觉得自己整个漂了起来,穿过屋顶,飞到空中,用从未尝试过的角度瞰视着整个江府,这个她度过了十余年的地方。
偌大的江府,门外的白绸未去,便又挂上了新的。
江家又死人了。
就在江府里里外外忙成一团的时候,在谁也不会注意到的大厨房角落里,一个黑乎乎的小小的身子,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
江乐亭觉得嗓子里似乎是有毛笔在刷来刷去,恶心地要命,拼命咳嗽拼命吐,努力了好半天,才咳出来一个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上面还带着一大堆灰黑色的粘液,看着恶心至极。
江乐亭脑子里还有点迷糊,她不是死了么?她记得清楚,最后听到的声音,就是陶然在大喊:“快来人!”可是现在,她在哪儿?地狱么?头顶上洒下的一线光芒让她觉得不像,这似乎还是人间。
江乐亭双手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一起身,她觉得不对劲。
首先身高不对,她已经15岁,可现在站起来,抬眼望去什么东西都显得高。而且,这地方也不对,半黑半黄的墙壁,鼻中一股烟熏火燎的油味儿,也不是她的屋子。江乐亭伸手揉了揉眼睛,发现手也不对,一双小手看着比原来小了很多,掌心却有厚厚的茧,手指也粗。而且,那油腻腻黑乎乎看不出本色的袖子,也不是她任何一件衣服会有的颜色。
江乐亭再看看四周,这次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看的仔细了些。身体靠着的是一个不知废弃多久的灶台,旁边堆叠着几堆劈好的柴禾,抬头看,头上有架无顶,只用一些稻草胡乱遮着,处处都漏光。
她觉得奇怪,自己这是在哪儿,她想仔细回忆,却忽然觉得眉心宛如针刺般痛,接着整个头都开始痛,痛得她无法思考。
接着她头顶一黑,后领一紧,整个身体都悬空起来,被从屋内提溜到了屋外。
屋外,是她极熟悉的黑瓦青墙,还有处处挂着的白绸,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香火的味道。
“小小姐刚去了,这府中正忙着,你这小丫头,到跑这里来躲清闲!还不快点儿搬柴禾去!”耳边妇人连珠炮的声音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声音极熟,语气却迥然。
江乐亭抬头,看到一个中年妇人,膀圆腰粗,一手还拎着自己后领,另一只胳膊里夹着一大捆柴禾。
这妇人江乐亭极熟,是府上的厨娘吴二娘,手艺极好,平日里见到江乐亭,也总是小心翼翼地样子。
“又发什么呆!快点儿搬柴禾去!外间客人那么多,茶水都要供不上了,真不知养你做什么!”吴二娘一松手,江乐亭落在地上没站稳,跌跌撞撞地往前好几步,才算是稳住了身体。
江乐亭觉得头很疼,无数的事情在她的脑袋里奔涌着想要出来,却又被生生堵回去,让她的头像是要炸开一样地痛,痛的眼前都红了起来。似乎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在她的太阳穴上突突跳,却被如乱麻一般的思绪缠住了,理不出来。
“脏丫头,发什么呆,跟我走!”吴二娘见她站着不动,就把胳膊肘里夹着的柴禾硬塞到她手上,反正这丫头平时也是一脸呆样,吴二娘也没觉察出不对,只是连推带踢地催着。
她头疼的无法思考,连嘴巴都似乎不属于自己了,她想说自己是小姐,不需要搬柴禾,她想问为何自己在这里,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体按照惯性跟在吴二娘身后慢慢走,一点儿由不得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