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寒冰返回房间时,看见那个黑衣杀手依旧在庭院里守着。
他静默的站在一株老蒲树的阴影下,深藏在黑暗中,像一尊冷硬的石雕。他已经在那儿守了四个时辰,从他俘获了黎国公主开始。
白天那场厮杀一如卫寒冰所预定的,最后以黎国公主被挟而告终。黑衣幽灵们出手迅猛狠辣,飞翼军伤亡不小,好在对付一个黎西络,卫寒冰还绰绰有余。
他把焚冰剑架上黎西络纤细的脖颈,警告那些人立刻停手后退。在卫寒冰制住西络公主的前一刻,杀手星身形瞬移,强攻上来,意图解救自己的主子。
金色的光芒一如流星,璀璨迅速,但卫寒冰更快,他的手指只微一用力,剑锋便轻轻吻上女子白嫩的肌肤,留下殷红的“吻痕”。
星蓦地停下,眼中怒火燃烧。
大概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卫寒冰感觉到黎西络身子一震。然而此时此刻,他不能心慈手软。
那些杀手犹豫不决,但西络公主突然开口了,她用平静的语调吩咐:“星,照他说的做。”
得到命令,杀手们缓缓退后。
“卫少将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喉头的利器远离,黎西络终于能畅所欲言:“久闻你高风亮节,我还以为你会和那些忘恩负义之人有所不同,如今看来,竟是比别人略胜一筹。”
“抱歉,”卫寒冰低声,“你知道我并无伤你之意,实是迫不得已。我需要你跟我去一趟樊京,确保我们一路安全,等一到京都,我保证你毫发无损的离开。”
“毫发无损?”西络公主冷嘲道,“我看可不一定。”
卫寒冰不再答话,紧盯着对面一群如狼似虎的杀手,语转严酷:“你们最好按我说的做,只有我们安全了,她才能安全。”
在他冷酷目光的注视下,星抬手示意,让所有人退开一定距离,自己也一步一步缓慢的向后退去。但星坠剑在他的手中轻轻转动,他将他的“好朋友”调到最合手的角度,紧握住,屏息待发。
卫寒冰挟持着黎西络慢慢退回屋中,然而每当他后退一步,黑衣杀手们便逼近一步。他们冷静而耐心,像捕食的巨蛇猛兽,屏息凝神,静静蛰伏,等待一个完美的利己机会来临,而那个机会一旦来临,他们便会爆发式的发动猛攻,一举灭敌。
卫寒冰带着黎西络退至廊下站定,他不敢进屋,因为害怕那些黑衣杀手会消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们的对敌经验老练丰富,他不能让他们如幽灵般消失,明枪易躲,而暗箭难防。
卫寒冰忽然发觉自己想错了,他握住了敌人的软肋,但这软肋却并未让他占到上风,他同样进退维谷,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轻松,甚至他更喜欢刚才刀光剑影的厮杀局面。他握着剑柄的手心潮湿闷热。
双方对峙了足足一刻钟,卫寒冰苦思无果,最终却是谢西泠出来解了围,她从屋中取出一粒药丸,交给卫寒冰,吩咐:“给她服下这个。”
“这是什么?”看着她手心中滚动的那一粒小小的乌金色药丸,卫寒冰和黎西络同时出声。
“毒药,见血封喉。”女医者板着脸回答,然而抬眼瞥见卫寒冰紧皱的眉头,却又挑眉一笑,“放心吧,我不喜欢死人,也还不至于如此没脑子,这确实是毒药,但不会服之立毙。”
她详细解说:“这毒名为挫骨,七日发作一次,毒发时痛苦异常,如刀刮骨,连发七次后便会毙命。并且这毒只有我能解。”女医者看了一眼杀手星,特意强调。然后她转头向卫寒冰道,“我会给你压制她体内毒性的药和解药,什么时候放她,由你决定。”
“住手!不要!”明白他们的意图,杀手星蓦地出声喝止,他的身体在瞬间绷直,手指紧紧握住星坠,许是愤怒至极,身体竟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黎西络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什么鬼东西,拿开,我不吃!”想她堂堂一国公主,被人挟持也就罢了,还得遭此欺压,岂不尊严扫地?
然而卫寒冰略一思索,竟是毫不理会昔日救命恩人激烈的反对,伸手捏住她下颔,将药丸弹入她口中,迫使她吞下。
“卫寒冰,你混蛋!”眼泪在异国公主的眼眶里打转,等卫寒冰一松手,她立刻转身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眼见得那一掌袭来,卫寒冰下意识的想要伸手阻拦,然而不知为何,垂在身侧的手只是微微一动,却始终没有抬起来。他也没有偏头躲避,于是那一掌便结结实实落在他脸上,左脸颊上的肌肤登时红肿。
没料到自己真的会打中,黎西络反而愣了一下,她呆滞的看着卫寒冰的脸,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她发觉自己的怒气在突然间消失了,但她还是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警告他:“今日之事,我会加倍奉还,你最好小心别落到我手里。”
卫寒冰苦笑一声,拉着她进屋。
“等等。”在他们离去时,星突然开口叫住他们。
一开始看到自己的主子被迫服毒,这个黑衣杀手急怒交加,恨不得以身相替,但此刻,他已经重新镇定下来。卫寒冰见他转头,向身后的黑衣人们小声吩咐了几句,然后那些杀手竟然就此全部离去,只留下星一人。
不知他在搞什么鬼,卫寒冰疑虑的皱起眉。
星回转头看着他们,伸出手:“给我一粒。”
“什么?”
“那个药丸,”他重复,“给我一粒。”
卫寒冰和谢西泠交换了一个眼神,不清楚他究竟意欲何为。然而西络公主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是想服下毒药,和她一样。若她会因此受折磨,那么他要对她的痛苦真正的感同身受,若她届时未能得到解药,毒发身亡,那么他也要陪着她。
“星,”她抗议,“你不必如此。”
“是属下失职,未能保护好公主,理应受罚。”他语气淡淡,却很坚持。
最后,他得到一粒同样的毒药,毫不犹豫吞服下肚。自那时起,他便一直守在她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