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从春秋战国开始,就一直是中原要塞,兵家必争之地,秦赵曾无数次在这里抗击北戎和匈奴。在汉武帝时期更是征讨匈奴的战略要地,而对于大唐帝国来说,朔州的地位自然也是举足轻重的。
斛勃攻破位于云州的长城之后,整个云州和朔州北部都暴露在了突厥骑兵的铁蹄之下,突厥大军长驱直入,朔州治所马邑被攻陷,刺史萧崇礼退守楼烦关。
退守楼烦关,就意味着放弃了朔州大半的土地,但萧崇礼别无选择。因为朔州北部根本无险可守,只有楼烦关新城到丰州的这段长城或许能够抵御突厥的骑兵,于是,这位年过五十的刺史背负着怯战的骂名,放弃了马邑,来到楼烦关。
退回楼烦关之后,萧崇礼和别将刘凡立刻召集境内军民全力防守长城一线,楼烦关更是重中之重,由他亲自镇守。
斛勃在攻入云中城之后,兵分两路,长子羯漫陀带兵征服蔚州,而他自己则攻打马邑。萧崇礼败退之后,斛勃占据了马邑,屯兵于此,帐下诸将开始在云州、蔚州以及朔州北部掠夺,并截杀顽抗的小股唐军。
不久后,羯漫陀攻取了蔚州,带领大军屯兵雁门关外,而斛勃则开始在马邑享乐起来,只派遣少数人马攻打楼烦关。即便如此,楼烦关的战事还是很紧迫的,由于境内防线太长,楼烦关只有守城将士四千余人,面对突厥动辄上万的兵力比起来,算不上什么。
后来从岚州等地陆续赶来援兵,萧崇礼算是有了喘息的机会。不过斛勃并没有放弃楼烦关,在他看来,楼烦关的战略地位仅次于雁门关,虽然主力由羯漫陀带领攻打雁门关,但在楼烦关外,也一直都有士兵驻扎。
永徽元年三月初九,高侃来到了楼烦关,这对萧崇礼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因为高侃虽然算不上军中资历最老的,但绝对是最能打仗的将军。十年前和突厥的大战,萧崇礼记忆犹新,在他看来,高侃就代表着胜利。
不过高侃并没有在楼烦关停留,只是来视察和慰问,随后便赶回了勾注山,毕竟那里才是最佳的战略高地。
即便没有直接驻守楼烦关,高侃还是给楼烦关和新城的百姓带来了希望,萧崇礼脸上也没有了往常的犹疑。
三月十四,丑时,萧崇礼再一次被城楼上急促的钟声惊醒。自退守楼烦关以来,他曾经无数次被这样的钟声惊醒,但没有任何一次像这样急促,而且正在丑时,几乎所有人都在熟睡。
来到城楼,萧崇礼惊呆了,羯漫陀的主力部队神出鬼没般地出现在了关外,这一次的人马,甚至比上次进攻马邑的还要多。萧崇礼叫过一名士兵,命令他即刻前往勾注山求援,然后走到比他还高的战鼓面前,拿起鼓锤,敲响了战鼓,在鼓声和钟声之中,楼烦关所有的将士都清醒了。即便在五里之外的新城,人们也都被震天的鼓声和喊杀声惊醒,孩子们开始嚎啕大哭,在喊杀声和啼哭声中,羯漫陀发起了冲锋。
突厥大军如猛兽般朝楼烦关涌来,将士们手忙脚乱地准备着守城器械,滚石檑木。楼烦关内外顿时火光冲天,刘凡在城墙上骑着战马,来回督促和指挥着战斗,士兵们慢慢进入状态,敌人的第一波攻击失败了。
众将士还没有喘过气来,羯漫陀组织了第二次攻击,这一次,突厥人的进攻比第一次更加猛烈。云梯一次次搭上城墙,已经开始有突厥士兵登上城楼,冲车一次次撞击着城门,不时传来木头开裂的刺耳声,刘凡知道,楼烦关守不住了。
刘凡带领部分精锐,来到了城门后方,静静地等待着突厥骑兵的到来。城墙上和城外喊杀声四起,但在这里,除了战马不时发出的低吼和风沙卷起尘埃的声音,一切都显得很肃静,士兵们一言不发,他们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一战。
在城门被攻破的那一刻,萧崇礼被两名士兵从敲响战鼓的高台上拖了下来,然后带着他朝新城逃离。这是刘凡的安排,他决定和手下两百余人死守城关,为萧崇礼和其他将士争取一点时间。
这时天已经微微亮了,东方传来了第一缕阳光,萧崇礼拖着疲惫的身体,被士兵们带着远离战场,在他饱含泪水的眼中,倒映着刘凡等一千余名战士威武的身影。
溃败的萧崇礼部很快来到了新城,在这里,他们遇上了前来支援的高侃,见到高侃的到来,很多士兵重新燃起了信心。
见到高侃,萧崇礼赶紧下马,跪倒在高侃马前,含泪说道:“楼烦关已失,请将军责罚。”
高侃说道:“现在可不是责罚你的时候,刘凡呢?突厥到底来了多少人,这么快就失守了。”
“启禀将军,突厥此次应是羯漫陀主力,估计有七万余人,刘将军在城门迎战,掩护我等先撤,不知生死如何。”萧崇礼赶紧说到。
“羯漫陀不是在雁门关吗?来人!速往雁门关,将这里的情况报与施振云和韩华,命他二人见机行事。”说罢身后一人便答了一声“得令!”然后策马飞奔而去。
高侃看着萧崇礼,继续说道:“大人不必自责,突厥人多势众,你已经尽力了,我看新城也保不住了,你立马组织百姓退往勾注山,我去阻击敌军,之后在勾注山汇合,借此地利,或许还能暂时挡住敌军。”
交代完后,高侃举起长枪,高声吼道:“众将士听令!随我一起,救出刘将军!”
身后的将士们高声答道:“杀!杀!杀!”
于是高侃大军朝楼烦关冲去,刚从前线退下来的士兵受到了很大的感触,纷纷要求前往助阵,于是萧崇礼下令,所有骑兵前去助战,其余人协助乡民撤退。
到达楼烦关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高侃惊呆了,城门下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都已经分不清哪些事唐军,哪些是敌人了。这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在阳光的照射下,楼烦关杀气腾腾,血光冲天。
刘凡浑身是血,身后的人马也只剩下了百余人,他策马站在尸山之上,挥舞着手中的陌刀,突厥兵一个个望而却步。但总有不怕死的斗士,冲击着刘凡的阵地,现在,他和部下已经离城门几十步远了,一路上全是尸体。
高侃大喝一声:“将军莫忧,高侃来也!”然后提着长枪冲向敌阵。
得知高侃带领援军杀到,刘凡再次燃起了斗志,准备提刀厮杀,但持续的战斗已经耗尽了他的力量,他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在马背上都有些坐不稳了。
高侃见状,说道:“曹勉何在?”
中郎将曹勉策马上前,答道:“末将在此。”
“你带刘将军和这些兄弟先走,我来断后,你带人退到龙门崖,设好陷阱,我随后便到。”
“将军,还是由我来断后吧,您身为主帅,不可以身犯险啊。”曹勉一边挥舞大刀杀敌,一边答道。
“放心吧,这些人还伤不了本将,快走,要是刘将军有事,龙门崖阻击不成,我唯你是问!”高侃笑道。
曹勉答应了一声,然后带着部下人马,护送着刘凡朝勾注山而来。
龙门崖位于勾注山和新城之间,是除楼烦关以外有一道天然屏障,是绝佳的设伏之地。到达这里后,曹勉迅速和众人设置陷阱,等候敌军。而新城中的百姓,在萧崇礼的帮助下,大都撤到了勾注山。
曹勉走后,高侃带着众人在楼烦关内重复着刘凡的工作,截杀着入城的敌军。在这里,敌军在数量上的绝对优势也就没那么明显了。
在羯漫陀的催促下,敌军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攻击,不断有敌人踏进楼烦关,冲击着高侃的阵地,这时曹勉也撤退地差不多了。于是高侃且战且退,朝龙门崖败走。
经过新城的时候,很多士兵直接进城,并没有继续追击高侃,毕竟他们到此的目的就是抢夺财物,新城虽小,却也富庶,他们自然经不起诱惑。
后来阿史那温博带队赶到,才开始下令追击。等温博大军到达龙门崖的时候,曹勉和萧崇礼已经准备就绪,等高侃部一过,山上铺天盖地的滚石朝敌军咆哮而去。
温博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群接连吃了败仗的人物,居然还有机会和精力,部下如此规模的陷阱。突厥军顿时大乱,互相踩踏死伤惨重,温博只好下令退回新城,整顿军纪。
而在另外一边,直到三月十四早上都还没发现城外的敌军主力已经不见,出现在了百余里之外的楼烦关。
高侃命令的到来,才引起了韩华和施振云的注意,起初韩华还坚持认为羯漫陀仍在城外,攻击楼烦关的另有其人。因为自施振云练兵以来,韩华和陈安就担起了守城的重任,时刻监视着城外的一举一动,并没有迹象表明敌军撤退了。
施振云认为,只有出城一探究竟,才能最快制定战略,于是披甲上马,带着吴钩和另外几百人出城,不顾韩华的反对,到敌营一探究竟。
最后,施振云带回了百十个残兵,他们正是羯漫陀留下混淆视听的,韩华所见的炊烟沙尘,都是他们的功劳。
韩华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决定亲自前往支援,施振云未置可否。
最后和裴明德和陈安的商议下,决定由裴明德和陈安带兵守城,施振云和韩华兵分两路,一路从勾注山外前往楼烦关,截断突厥后路,一路直接赶往龙门崖,与突厥正面交锋。
现在,龙门崖有万余人马,施振云和韩华各带四千人,而羯漫陀此时的兵力,仍在六万人以上,这,依然是一场残酷的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