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振云到达雁门关的第一天,就决定打破裴明德坚守不战的战略,这让吴钩感到很意外,陈安也显得十分不安,只有木海,一脸的兴奋。
辛苦坚守了一个月的陈安十分反对这个计划,虽然他心里的确想和突厥正面交锋,但他知道,目前还没有胜算,主动出击不是明智的。
见陈安犹疑不定,施振云说话了:“敢问将军,这一个月以来,突厥的每一次攻城,我军会损伤多少?”
陈安顿了顿,说道:“少则三五人,多则三十人,雁门关城防坚固,突厥人不可能轻易攻破,这个伤亡已经很小了。”
“那敌人最近可加强了攻势?”
“没有,这几天攻城的次数虽然和以前差不多,但都没有以前的嚣张气焰。”
“以将军看来,这是因为敌人疲惫了吗?”
“突厥人个个骁勇,当然没有疲惫,可能只是对雁门关的城防感到无奈。”
“我倒不这么认为,突厥人之所以没有全力攻城,是因为他们在寻找除雁门关以外的入口,到时候只需要偷渡数千人,将军腹背受敌,可还守得住?”
陈安恍然大悟,说道:“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裴大人和将军整整一个月闭关不战,突厥人一定认为我们不敢出战,现在我军来到,一定要在突厥知晓这个消息之前,主动出击,攻其不备,获得首胜!”
“不过雁门关之所以能安然无恙,都要归功于裴大人坚守不战的原则,一旦打破,前途难测啊,还望将军三思!”陈安依旧坚持固守的策略。
“你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一个月以来,裴大人和将军也的确功不可没。此次夜袭,我只需二十人,将军不必出战,只在城楼观战,若我等立功,士气必然大增;倘若被突厥发现,将军可紧闭城门,我等自找出路,你看如何?”
“将军既到此地,自当听从将军号令,末将只是提出建议而已。不过,将军要是执意出击,末将可不愿龟缩在这城墙上,正所谓‘男儿生当格斗死’。将军万金之躯尚且不顾,末将怎敢不踊跃向前。”陈安恭敬地说道。
“将军能有这样的想法,何愁大事不成,只是我们几个要是都不在,突厥要是发动进攻,可不能没人主事啊,你还是留下吧。”
“将军大可放心,可以向各团校尉交代清楚,要是真被发现了,他们坚守城关也不是难事,何况不是还有裴大人在吗?此行凶险万分,将军肯定是需要身手矫健还不怕死的人,虽然这些弟兄个个都视死如归,不过末将对自己的身手还是有信心的。何况在此军中,难道还有比我更了解敌营的人吗?”陈安虽然嘴上不太同意夜袭计划,但在他内心,还是渴望和突厥决一死战的,这一点简直就像写在了他的脸上。
见到陈安如此积极,施振云很是欣慰,于是让吴钩到军中挑选十五个身手敏捷的壮士,又让陈安去原本的守将里面叫来五个,虽然守城将士人数更多,但毕竟守城将士都已经很疲惫了,比起刚到的人马,体力还是会差不少。
在吴钩和陈安去挑选壮士的间隙,施振云让人去准备大量的火箭、火把以及火油,为夜袭做好准备。
人员到齐后,施振云开始部署:“我们分成两队,我和陈将军带领一对,云台和长风带领一对,具体计划还是先请陈将军介绍一下敌军部署吧。”
陈安拱手道:“遵命!”然后拔出佩刀,在地上划了一条线,又在不远处划了四个圆圈,继续说道:“诸位请看,这里就是城关,这几个圆圈便是突厥的营帐,后面那个便是敌军统帅羯漫陀的营地,前面中央是他弟弟陟苾的营帐,左右是伏念和温博。以我的观察,敌军人数在六万人左右,其中精锐部队在羯漫陀和陟苾的营中,不过伏念和温博的士兵也是身经百战,不容小觑,我们最好不要过早惊动他们。”说罢向施振云施了一个礼。
施振云继续说道:“记住,我们此次夜袭,目的在于扰乱敌军,如果能找到粮草辎重,就更加好了。我知道各位都是军中最精悍的战士,也都是愿意为国捐躯的,但要谨记,今晚不是我们牺牲的时候。如果被敌军发现,保命要紧,决不可恋战,知道了吗?”
众人答道:“谨遵将令!”
陈安站了出来,说道:“启禀将军,我认为敌人的粮草并不在某一处,而是各营都有一个,不过在陟苾的营帐和羯漫陀的营帐之间一定有个主要的粮草集中地,因为那个位置时常会扬起尘埃。”
“既然如此,那个地方一定是重要的地方,若不是粮草所在,就是羯漫陀的营帐,那里就是我们主要的目的地。”
这时,天已经渐渐黑了,天上也没有月亮,对于夜袭来说,并不是很理想。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敌人难以发现自己,但队友之间也不能良好地沟通。好在突厥的营帐特别显眼,雁门关外也有一片草原。
这时弓箭等物品也准备好了,二十余人每个人两大袋火油,绑着布条的箭矢二百来支支,另外还有火把十来个,夜行衣一套,分放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施振云说道:“诸位,此次夜袭凶险万分,务必小心。每人带火油两袋,弓箭二百,火把十个,咱们今晚烧他个痛快。另外,此次行动能否成功就要看我们的速度够不够快,因此不能穿盔甲。兵器也只能拿上轻便的刀剑,不得带长枪、陌刀之类的兵器。我和陈安带领十人走左边,云台和长风也带十人走右翼,到达敌军两翼之后,同时放火,然后都朝敌军营中冲杀,到达陟苾的营帐后,各自掉头,原路返回。如果敌军反应过来派兵追击,所有人不得交战,也不得回城,都往山上跑,另找机会回城,明白了吗?”
众人答道:“明白了。”
吴钩问道:“将军说我们两队人马要同时点火,不知该怎么做到呢?”
施振云笑道:“这就要看你和我的了。”
“将军此话怎讲?”吴钩还是不明白。
“陈将军,你觉得每个敌营都有多大呢?”
“敌人左右两军大营应该有一百五十步见方,中军两个营帐有大概两百步左右。”陈安答道。
施振云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在离敌营三百步的地方分手,然后各自走到敌军两翼附近,大概也就各走四百步左右......”
施振云话还没说完,就被吴钩打断了:“即便都走四百步,谁能保证我们一样快呢?更何况两边的路也不一样,连个月亮都没有。”
“你先听我说完嘛,我们骑马慢行,这区区四百步想必也要不了多久,你我各自心中默数五百,怎么也该到了吧,到时候一起下令,可不就是同时放火吗?”
“你这也太麻烦了,而且还不一定准时,我看不如点一个孔明灯,以火为号,或者就以这城上的钟声为号。”吴钩抱怨道。
施振云解释道:“今晚虽然万里无云,但天上并没有月亮,我们若以孔明灯为号,敌人也会发现,而且要是一方发出信号的时候另一方还没有到位,岂不是暴露了计划。这城楼上的大钟固然可以为号,但半夜敲起钟声,不是告诉他们我们要偷袭吗?这样是不行的,现在刚刚入夜,你我就先数几次,自然就有默契了。”
吴钩不情愿地说:“好吧,就听你的。”
施振云笑了笑,说:“大家先去休息一下吧,我们半夜再行动,到时候我和云台会来叫你们的。”众人领命,各自回营歇息。
转眼已是半夜,雁门关内的鸡都开始打鸣了,施振云和吴钩叫醒了一众壮士,事实上,在这样的任务面前,很多人根本无法入睡。
一行人骑上纯黑的战马,穿上夜行衣,检查好装备,打开了封闭一月之久的城门,并嘱咐留守的将士,准备好弓箭,要是突厥骑兵追击,只管射杀,一定不要打开城门。
于是,二十四个全副武装的勇士走进了黑夜,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朝敌军大营而来。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离敌营不远的地方,施振云一声令下,两队人马迅速散开,朝敌军两翼而去。
片刻后,两队人马都已就位,各自打燃了火石,吴钩和施振云几乎同时射出了第一支火箭,计划奏效了。
施振云计划实施的时候,突厥大军还在睡梦之中,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坚守不战了一个月的唐朝士兵会做出这样无异于自杀的行动。有人叫救火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站岗的人失误,直到他们走出营帐,才发现整个大营都火光滔天,陷入了火海。
施振云一行众人,在用完了手中的火把火箭之后,迅速退出大营,翩然离去,消失在了黑夜之中。这整个过程,在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内就完成了,直到他们顺利撤离,突厥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更不用说派兵追击了。
回到雁门关,吴钩开始清点人数,发现独独少了施振云和木海,其他人都只是有轻微的烧伤,吴钩赶紧喊道:“施长缨!你们有谁看见施将军和木将军了吗?”显得十分慌乱。
这时陈安站了出来,说道:“施将军让我带人先走,他要和木将军去敌人中军大帐看看。”
吴钩大怒,说道:“这小子还真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啊,他俩要是不在了,我们不就群龙无首了吗?”吴钩举起手中的剑,大喝一声:“谁愿和我去接应将军!”
众人没有丝毫犹豫,高声答道:“末将愿往。”
于是,吴钩和陈安带着全身而退的勇士再次走向了鬼门关。没想到众人刚出城门,施振云就和木海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吴钩有些生气,说道:“这样危险的事情,怎么不和我们商量?你虽然是将军,但也不该置身险地啊,不对,正因为你是将军,才更不应该身犯险境,你现在的安危可影响着全军上下!”
施振云满怀歉意地说道:“对不起了,诸位,不过我要是说了要这样做,你们还会让我们去吗?反正我们现在全身而退,不就可以了吗,我们可大获成功啊,诸位,不要板着脸啊。”
众人大笑了一番,回到城中,很快,这个挫败突厥的行动就在军中传开了。
回头说说阿史那羯漫陀,自一个月以前屯军雁门关外开始,他就无时无刻不想攻破雁门关,然后问鼎中原。不过雁门关守将的死守,让他知道,要攻破雁门关没那么容易,因此开始派人四处打听进入代州的小路,准备偷袭。
施振云放火的时候,羯漫陀已经熟睡,将士们的喊叫声惊醒了他,他赶紧提刀走出大帐,却看见两个黑衣人正在四处点火,无人能挡,于是大喝一声:“还不将此二人拿下!”
听到号令,几个威武的卫士赶了过来,施振云和木长风看出了这个人不一般,于是也拔出佩刀和宝剑,朝羯漫陀杀来。可惜双拳难敌四手,羯漫陀手下也是能人辈出,施振云只好放弃,带着木海杀出了敌营。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有人建议追击,羯漫陀却说:“他们敢单枪匹马而来,就是想要我们追,别追了,赶紧救火吧,没用的东西!”
于是突厥军中开始传出流言,说是区区两个唐军,就焚毁了左右两军近半数的营帐,一时间施振云和木海成了突厥人眼中神一般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