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何膺一行人,自渡过黄河后,一路北上,朝并州而来。他们初到并州的时候,已是黄昏,于是随意找了一家看上去还算殷实的院子,前去借宿。
来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热情地将他们带到了内屋,并招呼家里的女人准备饭食。令何膺意外的是,这个看似殷实的家庭却给出了很粗糙的饭食,于莺对此很不满,说:“你也太小气了吧,就拿这些给我们吃,我才不吃呢。”
何膺赶紧喝住了于莺,以免她说出更加无礼的话来,然后赔礼道:“兄台莫要见怪,小妹在家中被父亲宠坏了,礼数多有不周,还请见谅。”
于莺在一旁嘟着嘴生气,由于之前说好要听何膺的话,只好忍气吞声,在一旁生闷气。不料那青年说道:“这位姑娘说得不错,用这样的饭食来招待客人,的确是我的不对,但小可家中现今只有这样的饭食,实在对不住了。”
何膺赶紧说道:“兄台哪里的话,你能收留我们,还给出热腾腾的饭食,已经很好了。只是我看你家也不像困顿之家,怎么像难以为继的样子呢?”
“实不相瞒,此地名叫杨家屯,小人杨先,家父是村长也是家族中的首领,因此家境本还过意的去。不过一个月以前突厥进入朔州,朝廷就陆续征收粮食,这才让我们没了口粮,只能拿这些粗茶淡饭来招待客人了。”杨先说道。
“原来如此,这突厥南下,占了云蔚二州,当地百姓一定没什么好日子过。但朝廷也没理由征收这么多粮草啊,肯定有人搜刮民脂民膏吧。不过朝廷已经发兵,想必不日就能到达此地,兄台不必担心。”何膺说道。
“朝廷的军队昨天已经到了,不过好像是先头部队,只有两三千人起初我们还以为是本地的人马,后来才知道是一位施姓的将军带领的从长安来的人马。今天早上又来了位高姓的将军,让家父跟他到太原府去了。”
听说朝廷兵马已到并州,何膺一时有些激动,说:“看来还是耽搁了啊,没想到他还能比我快。未知令尊何时能够回来?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他。”
“今早那位姓高的将军火急火燎地带走了父亲,我也不知他何时回来。”
正说话间,杨德善和几个乡民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屋内有客,赶紧过来问了好,然后说:“先儿,快请你叔伯们进屋入座,这一天的车马,累死我了。”
杨先招呼那几位乡民进屋入座,然后奉上饭食,杨德善喝了一碗水,说道:“不知这几位贵客是?”
何膺赶紧站起来,答道:“晚辈何膺,这三人是我妹妹和朋友,我去太原府有事,他们非跟我来,打扰老丈了。”
“诶,来者都是客,只是家中粗茶淡饭,恐怕怠慢了贵客。不过今天施将军和高将军给我们主持了公道,想必过两天粮食就回来了,少侠若是多住几日,我们一定尽到地主之谊。”
“那倒不必了,晚辈有事,再次叨扰一晚,明早就走。不过还有一事想要请问老丈,您刚才说的这些事,晚辈听得云里雾里,还请您为我们讲讲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此地也会被强征粮草。”
于是杨德善将昨晚到今天中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何膺等人讲了一遍,何膺这才知道,这并州也有欺凌百姓的事情。在气愤之余,他也不忘打听方霆的下落,于是问道:“不知老丈说的那个施将军可是叫施振云?”
杨德善想了想,说道:“没错,昨晚木大侠和他交手的时候他说了自己的名字,就是叫施振云。客人莫非认识施将军?”
“哦,我和他不过是同乡,听说他参军了,老丈说道姓施的将军,晚辈就冒昧地问了下。”虽然嘴上这么说,何膺心里却很是得意:“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做了先锋官,看来一定是有贵人相助啊。”
有人有聊了一会儿家常,天已经完全黑了,杨先将何膺与袁溯刘洄带到客房,然后让于莺和自己的妹妹一起睡,安排好后,各自安歇。
想到方霆已经成了将军,何膺有喜有悲,喜的是方霆离自己建功立业扬名马上的目标又进了一步,悲的是他离危险也同样进了一步。以方霆的性格,即便只是小兵,也会勇往直前,奋力死战,做了将军,更是要身先士卒,一马当先。虽然方霆有着“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本事,但他更喜欢带头冲锋,在他看来这些事情并不冲突。
何膺其实并没有见过方霆在战场上的样子,这一切不过是他根据‘白马将军’的为人来推测的,毕竟方霆可是将门虎子啊。
半夜,万籁俱静,何膺依旧没有睡意,忽然听到院中高呼救火,赶紧叫醒袁溯和刘洄,赶到院中救火。
不一会儿,大家都起来了,开始帮着救火,火势逐渐控制了下来。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群人,带头的正是秦安,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说:“老头儿,你三番五次跟我作对,找了个会几招功夫的伤了我不说,还到我舅舅面前告状,这火没烧死你算你命大,但我手下的弟兄心里的怒火可不是这么容易灭的。”
杨德善这才知道是秦安来找麻烦来了,说道:“秦安,虞大人和高将军都说了,让你归还我们的粮食,你非但不及时归还,还带人来闹事,难道就不怕有报应吗?”
“呵呵,报应,我就是你的报应,现在木海和那个姓施的已经去雁门关了,高侃一个人在太原府,能奈我何?我舅舅又事务繁多,他才不会在意哪个村又少了几个人呢,你今天是大限已到,乖乖受死吧,上!”
于莺大怒,拔剑站了出来,吼道:“今天遇上姑奶奶,算你倒霉!”
何膺赶紧拉住了于莺,说:“交给我吧,你要是有个闪失,我可没法像你爹交代。”
何膺走到秦安面前,说:“阁下果真要在此闹事吗?如果阁下悬崖勒马,愿意赔偿杨家一应损失,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否则的话,休怪我手下无情!”
“哦,又请了帮手啊?口气还不小,我到看你有三头六臂,给我上!”秦安全然不顾何膺发出的警告,而对于何膺的杀气,他似乎丝毫没有察觉。
于莺和袁溯刘洄迅速站到了杨家人面前,护着他们,然后和小喽啰交起手来。
自从离开龙泉镇,何膺一直没有下过重手,他一直记得母亲的教诲,那就是‘莫管闲事’。但现在,秦安本被施振云带去按律处罚,现在却依旧耀武扬威,还威胁杨家人的生命安全,何膺实在忍无可忍。
何膺大喝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话音未落,早已拔出木剑,用力一挥,秦安胯下的马儿已经只有两条腿了,长长地嘶鸣了一声,便瘫倒在地。
秦安的一条腿被马压着,疼得哇哇叫,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马怎么会突然倒下,这是何膺的剑已经驾到他的脖子上,然后看了看和杂兵缠斗的于莺等人,又看了看秦安。
秦安赶紧叫到:“快住手!都给我住手!”
众人回头,这才发现秦安已经被何膺控制,生死只在何膺的一念之间,秦安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只是一时糊涂,绝不再犯,绝不再犯。”
“一时糊涂?你三番五次来找杨家人的麻烦,难道每一次都是一时糊涂?今天你撞见我算你倒霉,能不能保住你的小命,就看你的诚意如何了。”何膺不屑的说道。
秦安见还有转机,赶紧说道:“小人愿意赔偿焚毁的财产,之前借走的粮食明天就送还,永生不再找杨家人的麻烦,大侠您看这样行吗?”
“行不行我说了不算,你问杨老先生吧,他说可以才可以。”
“老头儿。”秦安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继续说道,“不不不,老先生,我明日就送上您损失的所有财物粮食,您看如何?”
杨德善原本就不想得罪秦安,只好说道:“既然如此,少侠就放过他吧。”
“看来杨老先生并不想和你结下仇怨,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就饶了你一命吧,不过我怎么能确定你真的会赔偿呢?”
秦安取下腰间的玉佩,说道:“这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贝,完全能够再修这么一个宅院了,这块玉佩就算是我赔礼道歉的,明日粮食一定送到,怎么样?”
“哦,还算你有点诚意。”何膺把剑从秦安的脖子上移开,然后轻轻一剑,秦安的左手脱离了主人的身体,然后飞到了尚未扑灭的火中。
秦安现在右腿被马压住,又丢了左臂,屁股上还有伤,痛得哭爹喊娘,想想还有些可怜。
何膺继续说道:“想必杨老先生也不在乎你的玉佩,这把火既然是你放的,烧掉你一只手不算什么。粮食的事我谅你也不敢失约,明日你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但不久便会回来,要是到时候听到有人说你作恶,或者老杨一家不见了踪影,我亲自来取你狗命,滚吧。”
旁边的一众喽喽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何膺的这句“滚吧”让他们再次看到了生机,赶紧救出秦安,飞也似的跑掉了。
第二天一大早,何膺告别了杨德善一家人,快马加鞭,直奔雁门关。
路上,于莺不解的问道:“秦安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还差点害了杨家一家人和我们的性命,这种人留在世上就是浪费粮食,你怎么还要放他一条生路呢?”
“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好歹也是并州都督的外甥,他要是死了,他爹和舅舅能善罢甘休吗?我倒不怕,他又不认识我,不过杨家人可就苦了,怎么能把人家从火坑里拉了出来,立马又推向另一个烧得更旺的呢?”
于莺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继续策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