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施振云在长安城得到了兵部尚书李颂和右骁卫大将军高侃的欣赏,因而得到保举,被皇帝任命为正六品宁远将军,作为大军前锋,朝并州进发。
施振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幸运,这都是吴钩的功劳,要不是他导演了永和坊那场好戏,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将军的。但如此一来,施振云就成了吴钩的顶头上司,自己原本尊重的人转眼间成为了自己的部下,施振云还是不习惯。因此,他并不叫吴钩的姓名,而是叫他云台。
作为高侃前军的一部分,施振云可以说是先锋中的先锋,因此和大部队并不同行,先行一步。在高侃的带领下,定襄道前军八千余人浩浩荡荡开往前线。
在离开长安城后,前军每日行军一百五十里,千里奔袭,仅仅十天过后施振云亲率的前锋就到达了并州境内。
当天下午,施振云和部下两千多人到达了位于并、潞、仪、沁、汾五州交界处的祁城,在城外三十里处扎营。施振云刚刚下马,准备和部下一起安营扎寨,却有人来报,说前面有一人捣乱,并叫嚣要大战主将。
这让施振云很迷惘,因为他们才刚进入并州地界,离真正的前线雁门关还有三百余里,没道理出现敌情啊。施振云翻身上马,提着柳叶枪,来到了前头。果然有一个青年剑客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一连击退了好几个士兵,却并没有伤及要害,很显然,这人不是突厥,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汉人。
见施振云提枪骑着高头大马过来,很多士兵都将长枪立在胸前,向施振云致意,那位青年剑客立刻停下了攻击,开口道:“现在边关吃紧,你们不去抗击突厥,却在这里助纣为虐,欺压百姓,我今天要为民除害。”
“这位兄台且慢,我乃大唐宁远将军,定襄军前锋,我们正是前往雁门关迎战,何故说我等助纣为虐啊?其中必有误会。”
“什么误会?你们难道不是秦安请来的帮手吗,还装什么蒜?你敢不敢和我单挑,要是我赢了,我也不伤你性命,只要你带人离开,再不要来骚扰杨家屯的百姓;要是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怎么样?”
施振云有了些眉目,一定是有地方豪强在这里欺压百姓,而这位青年拔刀相助,解救一方百姓,施振云见他剑法纯熟,又有爱民之心,有意收为己用,于是说道:“我不认识什么秦安,也不知道这里是杨家屯,更不知道兄台是什么人,但是兄台一连伤了我几个兄弟,我不为他们报仇的话,恐怕难以服众?”
施振云说完后跳下马来,长枪一抖,说:“我只和你不战,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你。”
青年剑客见施振云如此有礼有节,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搞错,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说:“那你也用剑吧,虽然说一寸长一寸强,但我这青霜剑虽然算不上神兵,但也是削铁如泥,你用枪的话,恐怕会吃亏的。”
“阁下果然公道,可惜我不会使剑,这杆柳叶枪对在下来说的确很贵重,断了可就不好了,我就用刀吧。”施振云说着将长枪递给了旁边的士兵,从马背上取下了横刀,摆好架势,拱手道:“在下豳州施振云,请赐教!”
青年剑客后退一步,也拱手道:“在下隰州木海,领阁下高招。”话音未落,剑已出鞘,攻向施振云。
施振云不慌不忙地后退一步,同时拔出横刀,刹那间刀光剑影笼罩在二人的身边,一旁的吴钩也看呆了,不由地叫好,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短短半月之内,我竟然能结识两位这样的少年豪杰,真是痛快啊。有这样的人在,突厥什么的简直不值一提,早晚该你们建功立业啊。”
身边的小兵们都为吴钩的话感到不解,脸上满是狐疑和忧虑,毕竟这是自己的长官和无名氏的打斗,而且还没有看出来多大的胜算。
施振云和吴钩可谓是势均力敌,打得难解难分,眼看天已经黑了下来,二人仍旧没有分出胜负,士兵们点起了火把,施振云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取胜,继续打下去的话,输的很可能是自己,于是把刀一挥,后跳了一步,说道:“且慢!”
木海也已经很累了,说道:“怎么?要认输了吗?”
“我刚才也说了,我并不会剑法,而你显然精通剑法,和你对战了这么久,我并没有信心取胜,但剑法是你的本事,我也有我的本事。我们已经比过剑法了,接下来比射箭怎么样啊?”
“射箭就射箭,难道我会怕你啊,只是这黑灯瞎火的,怎么比啊?”木海傲娇地说道。
“谁说夜里就不能射箭了,咱们就点上蜡烛,一人三支,然后站在远处去射,看谁射的准,这样就能很快分出胜负了。”
“哈哈,大晚上的比射箭,你们挺有意思的,来人,点蜡烛,拿弓箭来。”吴钩兴奋地说道。
转眼间蜡烛已经摆好,施振云带着木海退到一百步的地方,然后说:“我一般都是一百二十步,为你着想一下,就一百步吧,记着,要吹灭了才算啊。”
“谁要你让啊,一百二十步就一百二十步。”木海说着便往远处走去。
木海率先拿过弓箭,在这个位置,蜡烛的火光已经若隐若现了,施振云命令周围的士兵散开,好给木海一个有利的视野。
其实木海对自己的射术还是有信心的,毕竟自己从小也诸般兵器都练过,况且弓箭是君子的运动,他也很有心得。
但是木海这还是第一次在晚上射这么远的目标,他瞄准远处的蜡烛,屏气凝神,箭矢飞射而出,但目标只是一闪,并没有灭掉。
木海没有灰心,很快准备好第二支箭,有了第一次的教训,他调整了瞄准的地方和角度,这一次,蜡烛应声熄灭,很多士兵不由自主的叫起了好,就连吴钩也鼓起了掌。
有了第二次的成功经验,木海对第三箭志在必得,吸气、瞄准、憋气、放箭,动作一气呵成。然而第三支箭并没有射中蜡烛,它和第一次一样,只是闪烁了一下,旋即便恢复了光彩。
三支箭只射中了一支,木海看起来却并不那么失落,因为在他看来,世上不可能有人能够连续三次射中一百二十步以外的蜡烛,自己虽然只射中一支,但胜算也很大了。
施振云接过木海手中的弓箭,轻轻拨弄了一下弓弦,然后拿起三支箭,插在自己的靴子里,走到木海所站的地方,取出一支箭,瞄准、射击,接连射出两箭。远处摇曳的烛光应弦而灭,胜负已分,不远处的树梢上,传来了几声乌鸦的叫声。
在木海的惊讶之中,施振云赢得了比试,但他并没有停手,取出靴子里剩下的那支箭,抬手一射,乌鸦的声音戛然而止。这一箭,木海彻底服气了,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希望你不要为难杨家屯的百姓。”
这时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走了出来,他从最开始就是和木海一起的,显然就是杨家屯的百姓,他立马跪下,说道:“请将军饶了木大侠吧,此事与他无关,我们愿意交出粮食。”
施振云赶紧走过去扶起了老者,说道:“老丈放心,我并没有要伤害木海,我们是从长安来的,正要前往雁门关迎敌,现在只是在此安营,你就放宽心吧。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老丈从头说来。”
老人这才回过神来,这些人并不是什么秦安请来的救兵,而是朝廷北征的军队,于是说道:“启禀大人,小人名叫杨德善,是杨家屯村长,也是一家之长,方圆三十里都是我们杨家的土地,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但是今年初突厥南下,朝廷开始征粮,我们照例缴纳了平时两倍的赋税。但是祁城驿秦安却中饱私囊,多次来村中滋事,抢夺财物。大概在十天前,木大侠来到村中,听说我们的事情之后拔刀相助,赶走了秦安。不料过了两天,秦安就带着驿馆的五十多个人来到村中,好在木大侠神勇,再次教训了他们。秦安在逃跑的时候曾经说要带着城中的军队过来,因为他父亲正是并州偏将军秦奋,因此我们日夜防范。今天下午,有人看到了将军的队伍,误以为是秦安的人,因此回村求助木大侠,这才有了刚才的误会,都是小人的错,还请将军饶过木大侠。”
“这秦安恃强凌弱,方今国家危难,他不但不守本分,安心传信递邮,还生事乡里,鱼肉百姓。此番我既知晓此事,定不会轻易放过他,至于木大侠,扶危济困,正是朝廷需要的人才,我怎么会责备他呢?”
“哟,原来你还是大侠啊,失敬失敬。”吴钩在一旁打趣道。
“但是我伤了你的部下,有和你定下约定,怎么能.....”木海羞愧地说道。
“我的兵都是深明大义的人,况且你有没重伤他们,这点误会,他们不会在意的,你好歹是个大侠,豁达点行吗?再说约定,你说的是任我处置,我现在就要你跟我出征,怎么样?”施振云理直气壮地说道。
“如果阁下不肯杀我,我也只好苟活于世,他日在来还你这条命。但我不能跟你出征,我要是走了,杨家屯几百百姓可就没命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会找秦安算账,杨家屯不会再有危险了。老丈之所以叫你大侠,不就是因为你救了他们吗?而现在,突厥南侵,云州和蔚州已失,朔州和代州也已经迫在眉睫,萧将军和裴将军正在死守。雁门关的百姓才是最需要帮助的,你现在却要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你还算什么大侠。你保护一个杨家屯算什么本事,顶多是个小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话没听过吗?我们军人才是大侠,你这样算什么大侠?”施振云愤怒地说道。
“但我败于你手,却是耻辱,我也不信你能扳倒秦奋,你这才多少人?”
“耻辱,什么耻辱?我乃大唐宁远将军,败给我是你的荣幸,哪来的耻辱?我这几个兄弟被你伤到,这才是耻辱。堂堂的军人,还没有到达战场,却被同胞伤害,这才是耻辱!你还质疑我会怕了秦奋,论职衔,我并不比他低,况且是他儿子做了错事,大唐律令在上,怕他作甚?”
对于施振云咄咄逼人的气势,木海顿时语塞,不说他了,就连吴钩也感到惊奇,他怎么也没想到,施振云竟然能有这样的魄力,心中一阵兴奋。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木海终于表态了,他跪在地上,拱手道:“末将木海,愿听将军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