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启朝对冬至十分看重,自冬月十四起朝廷上下休沐三日,军队待命,边塞闭关,商旅停业,亲朋各以美食相赠,相互拜访。
这个时空并不同于苏从熙上一世所在的时空,当年宇文化及杀死隋炀帝,便建立了启朝,并没有上一世所熟知的唐朝。启朝定都洛阳,宇文化及为太祖皇帝。当下是初元九年,至尊乃是第四代皇帝宇文化及曾孙宇文睿及。经过前几代皇帝以及宇文睿及的励精图治,如今正是四海升平的太平盛世,天下朝拜,史称初元盛世。
苏府冬至有宴请宾客的旧例,今年也不例外。
“四姑娘,何必这般折腾自己,老太君什么没有,哪里就紧着这么一件小袄了?您这么日赶夜赶的,小心得了眼疾,到时候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张妈妈是苏从熙的奶娘,方氏对她有恩,她一直心存感激,又因早些年没了儿子,便将苏从熙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关心照顾。
苏从熙坐在紫藤萝花架下,将小袄对着光仔细看了两眼,满意地点了点头:“老太君自然不缺我这一件小袄,我不过就是表表心意罢了。何况,我手拙,这袄子还是妈妈您给做的呢,我也不过就是绣两朵花而已!”
如今回了苏府,母亲又不在了,祖母周氏对苏从熙虽然还好,可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却是老太君,为了前途她不得不百般讨好。
大启朝远没有唐朝开放,女子依旧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加上这豪门大院的,想要出门更是不易,盲婚哑嫁是不可避免的。苏从熙不指望将来能找个豪门贵戚,只希望能找个普通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
张妈妈哪里不知苏从熙的难处,只是心疼她小小年纪便要承受如此重负罢了。
“四少爷,您慢点儿!”张妈妈还未感慨完,院子里便传来了银杏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声音。
见苏泽晟迈着小短腿向自己跑来,苏从熙心情顿时便好了许多,好在还有这么个小不点陪伴自己。
“姐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苏泽晟与苏从熙有六分相似,任谁都能看出二人是亲姐弟。
看着苏泽晟在阳光下更显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苏从熙打心眼里欢喜,宠溺地点了点他的脑袋:“让姐姐猜猜,小晟是不是给姐姐带了点心?”
苏从熙瞥了一眼苏泽晟背后的画卷,故意乱猜着逗他开心。
果然苏泽晟见苏从熙没猜到,笑得更开心了,摇着头继续道:“姐姐错了哦,再猜猜!”
“错了啊?让我再想想看……”苏从熙故作沉思状,“可是蜜饯海棠果?”
苏泽晟晃着小脑袋,表情有些不悦了:“姐姐怎么这么笨?还猜不到。”
“依姐姐看,是小晟变坏了,竟然学会打趣姐姐来了。快给姐姐看看你画的是什么。”苏从熙虽然只比苏泽晟大了一岁,不过语气却是老气横秋,张妈妈等人倒也未觉不妥,毕竟她历来早慧,方氏去了之后更是变得沉稳。
闻言,苏泽晟面颊有些泛红,拽着苏从熙的手可怜兮兮地说道:“小晟错了,姐姐不要生气。”
苏从熙也不想将苏泽晟养成胆小怕事的软弱性子,语气立即柔了下来:“姐姐当然不会生气,小晟和姐姐开玩笑,姐姐也和小晟开玩笑啊!”
听完苏从熙的话,苏泽晟复又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得意洋洋地说道:“姐姐喜欢海棠,小晟可是专门为姐姐画了一副海棠消寒图呢!”
苏泽晟将画卷展开,讨好地拉着苏从熙:“一共八十一瓣花瓣,姐姐只需要从冬至日起每日填上一瓣就好。”
海棠的用笔还十分稚嫩,虽然只能看出个大概形状来,不过却画得十分用心,一笔一画都是一丝不苟。
看着这副不甚美观的消寒图,苏从熙心下却是一暖。苏泽晟今年才四岁,却已经懂得给她画消寒图了。
自打方氏走后,苏泽晟只在她面前哭过两次,后来便再也没有提起过方氏,这般的乖巧懂事实在是令她意外又怜惜。
两姐弟正说着话,便有人通传说是院外碧梧与人闹将起来了。
“四姑娘,待奴婢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这里撒野!”凤箫柳眉倒竖,很是不忿。
苏从熙叹了口气,自从回了苏府之后,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她一直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多有忍让。可是她的忍让不但没能换回他人的尊重,反倒是让那些人变本加厉,就连那些没脸没皮的丫鬟婆子也敢在自己头上踩上两脚。更可恶的是负责内院大厨房的婆子不但克扣了苏从熙的饭菜,甚至连苏泽晟的也敢克扣了,原来早膳两荤三素,现在只有一荤四素,午膳三荤四素换成了两荤五素,荤菜还净是些鸡皮肥肉之类的东西,汤菜多数时候都是冷的,实在是该敲打敲打了。他们姐弟俩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马虎不得!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现在正是人家主动伸头上来,不来个杀鸡儆猴都对不起自己!
“且慢,有热闹可看,可不能少了我。”苏从熙一双乌黑溜圆的大眼睛闪着晶亮晶亮的光芒,看起来天真无害,只有张妈妈知晓这次铁定有人要倒霉了。
凤箫见苏从熙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生怕她听了那些混账话污了耳,于是为难道:“四姑娘还是不要去了吧,那种热闹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苏从熙却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岂是凤箫劝阻得了的?
张妈妈朝着凤箫使了个眼色,凤箫只好住了嘴,跟着苏从熙往院门口去了。
苏从熙才刚出了院门,迎面便是一团青影撞了上来,吓得凤箫赶紧上前抵挡,张妈妈则迅速将苏从熙抱了起来。
“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冲撞主子?!碧梧,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妈妈在海棠熙院很有些威望,平日里不苟言笑,十分严厉。如今一声厉呵,立即吓得众人噤若寒蝉,就是对面那两个闹事的丫鬟也被骇了一跳。
苏泽晟也跟着出来,见自己的姐姐差点被人撞倒,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直到张妈妈将她抱起来,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来到张妈妈处拉着苏从熙的裙子煞有介事地安慰道:“姐姐不怕,谁敢欺负姐姐,晟儿定不饶他!”
“四姑娘、四少爷饶命!奴婢不是故意冲撞四姑娘,实在是被人推搡了身不由己,还请两位主子明见。”碧梧连忙跪了下来,一双杏眼盈满了泪水,粉面桃腮,顾盼生媚,真真是我见犹怜。
见状,苏从熙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碧梧姐姐,你还是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真不让人省心。”
张妈妈见情势稳定了,这才敢将苏从熙放在地上,只是依旧紧紧地将她护住,生怕再有个没眼色的冲撞了她。
据碧梧交代,原来这两个丫鬟是二姑娘房里的入梦和入画,本是奉了二姑娘的吩咐到青墨书楼去借书。在经过海棠熙院时,不小心撞了一下从大厨房取饭菜回来的碧梧,结果那两个丫鬟非说碧梧是故意撞了她们,要替主子教训一下没规矩的小丫鬟,于是几人便闹将了起来。
入梦、入画对视了一眼,眼底皆闪过了一抹轻蔑,不过是庶出二房家里的黄毛丫头,平时连小丫鬟都敢欺她一欺,漫说是二姑娘身边得力的她们了,怕什么?
二人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不甚在意地答道:“四姑娘可不能偏听偏信,看到碧梧撞奴婢之人可不少,不信您可以问问洒扫的李三婶子和罗大婶子。”
两人既然敢说出这两个人,那这两人自然是站在她们二人一边的。
“听两位姐姐的意思是我偏袒了碧梧?”苏从熙见两人竟然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还来了个下马威,让自己不好替碧梧说话,顿时心下便来了气,不过面上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笑意盈盈。
入梦见苏从熙笑得天真烂漫,以为她不谙世事,立即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四姑娘可真是误会奴婢们了。碧梧是您身边伺候之人,您自然会觉得她千般好、万般好了。”
听着二人一唱一和,苏从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碧梧平日里胆小怕事,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招惹这两人?明明就是这两人故意欺辱碧梧,却还敢拿话来堵她的嘴。
苏从熙冲着玉壶眨了眨眼,玉壶会意,立即不动声色进了地招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吩咐了几句,随即又悄悄地在张妈妈身后站好。
“妈妈,刚才被他们吵得头疼,帮我搬张椅子坐坐吧!”苏从熙扶着头,嘟囔着嘴巴,一脸憨态,十分可人。
张妈妈立即差人抬来了一张太师椅,上面铺着织锦团花软垫,扶手上搭着皮褥子,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上椅子。
入梦与入画对视了一眼,进而道:“四姑娘见谅,实则碧梧那小贱婢走路不长眼睛,故意往奴婢二人身上撞。这大冷天的还撞了奴婢二人一身菜汤,实在是过分至极!幸得今日冲撞的只是奴婢二人,若是撞了来府里的贵人或者是各位主子们,那可如何是好?府里规矩大,奴婢不过是替主子们教训一下她,让她谨守规矩罢了。”
碧梧听了入梦明目张胆地颠倒是非,抬眼见苏从熙丝毫不为所动,顿时心下一凉,暗自感叹自己命薄。凭着她这脸蛋身材,若伺候了哪位爷或者少爷,说不定就能抬个姨娘,可是却偏偏跟了个少不更事又不受宠的姑娘,跟着受苦不说,还要受那些闲气,实在是窝囊至极。
苏从熙用一种看似懵懂的目光打量着跪着的三人,见碧梧暗含埋怨的目光扫视过来时还冲着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