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向那一抹日光道:“宜初。”
说完她又向母亲和哥哥一福身:“姨母,表哥。”如拈花一笑,似半含的白牡丹,贵气又不咄咄逼人。
若说她面若桃花,那可真是桃花不知何处去,美人依旧笑春风。
母亲看见她是从未有的高兴,赞叹的说道:“宜初这是长得多标致啊,真是个十足的大家小姐。瞧这气质可不是我们家几个猴儿能比的。”
姨母摇摇头说:“可不能这么说,看莞笙的容貌,有几个能比的。”
说罢招呼着我们都坐下。
母亲对谢凭说:“这儿都是我们女眷,你就去前厅找你父亲吧。”
谢凭闻言就告退了。
母亲的开心阵儿依旧没缓过来,问姨母道:“这趟迁回来啊,应该算是稳定了,倒不希望你再出去。”
姨母点点头:“那是自然,能不走了是最好,只是君心难测,这也是不好说的,总是要听安排。”
她们絮絮地说着这两年的琐事,其间,宜初的大房姐姐,大伯父家的女儿也出来招呼,她已然出嫁,有个可爱的女儿。今日袁家盛宴,也依旧回来帮忙。
说了一会儿,姨母指着我们俩说道:“你们也别干坐着了,去院子里转转。”
我与宜初便出了屋子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在长廊里坐下,微微擦了擦渗出的汗珠。我指着她笑:“你瞧,妆容都有些花了,好让丫头来帮你弄弄。”
宜初梳着简单的髻,陪着简约的配饰和简洁的衣物,看着却是那样华贵。
她也笑笑:“知道了”。又叫了旁边的丫鬟,“小婕,来帮我梳理一下。”丫头在帮着重新梳理配饰,宜初却是这般怡然自得。我在梳妆打扮上多花了些心思,而她,却胜在浑然天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我起身替她拢了拢髻,又言:“袁家把你啊确实养得好了些。”
所谓袁氏大抵分为两支,一支汝南袁氏,一支陈郡袁氏。
汝南袁氏在东汉时便声名鹊起,然而汉末便湮没无闻了。倒是陈郡袁氏,从不过分寻求显达,至今仍为望族源远流长。
这种特质在宜初身上也甚有体现。
谈笑间,未见任何媚态,妩然一段风姿,淡然举手,世间礼数尽在手中。脸上凝脂不曾被铅华洗去,柔情软似水。
曾忆宜初折花对镜比红装,皓质呈露羞叫兰。
她从袖中掏出一样锦袋,放在我手中,笑着说道:“这是从宛城带来给你的,也花费了我许多心思。”
我接来一看,又掂了掂,似是一件装饰物品。待我打开一看,是一颗透明晶状饰物,形态似花生一般,却比一般花生大出许多,花生一侧还依附着一片紫色的祥云。
她又说道:“这是天然的晶石,我原先听闻是王氏显贵所有,王氏有人家道落寞,辗转到宛城,才到了我手中。世上只此一件,虽不说价值连城,却也是斐然。”听闻她言语又皎若太阳升朝霞。
看着如此贵重的礼物,我自然是不能收,欲要还给她,她却又说:“在宛城几年时时想着给你带些什么东西回来一直不可得,现在有了这么一件贵重又能表个心意的你又不收,可叫我怎么好。”
她那一副双瞳似是剪水般,说道:“就这一件事你要听我的,落地生花,多好的祥兆,你还不肯收下。”
她又说道:“你还记得我去京城时你送我的琴吗?”
彼时宜初去京城时,我总想找个方式与她道别,母亲说,她会是我最亲的人,而我也把自己最珍贵的亲拿出来送给她,那把琴,足可谓价值连城,就真的是豪门世家,也几乎是不能拥有。亲摆在我家,只能是炫耀与装饰,而我将亲送给了她,一是她喜爱弹琴,更是将这一份情谊送给了她。
说罢我也大方收下,宜初要为我亲自带上,带上之后,又觉得这“云生晶”更光彩夺目了。记得小时候,我住在袁家,有时看着宜初的发饰首饰好看的也经常拿来自己装扮起来,宜初则是喜欢我的小物品,时常拿一些有趣的去玩,长大了也渐渐地为对方留意些东西,殊不知她的这件东西对我而言却是这样的重要。
我抚着她为我带上的“云生晶”说道:“我们之间自然是从不寻求谁盖过谁了,不过落地生花,确是个好寓意,等你成婚的时候,我也依样画葫芦找一个给你,祝你早生贵子。”
宜初不禁啐了我一口:“呸,大小姐的怎么把这类事挂在嘴边。”这样说着,她眼里还是遮不住那一抹媚态。
我“啧啧”的摇摇头:“以你的气性,定然不拘泥于这种小节,如今怎么扭捏起来了?”
而她脸一红也未说什么。
只见哥哥闲步走来,后面还跟着个人,是刘子兴,二人有说有笑的。
我向哥哥行了个礼,宜初也跟着行了礼,大户人家,这些礼数还是要齐全的。
哥哥嘴角上扬,打量着宜初,说道:“越发出众了,听他们说才艺也是越发精进方才人多,也没好好看看你。”又点点我的脑袋说:“瞧瞧,被你妹妹比下去了吧。”
我偷偷的看了两眼刘子兴,恰好与他对了两眼,被他看得脸有些发烫,哥哥大概以为那是我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我也点了点谢凭的脑袋道:“瞧瞧,跟你妹妹连比都没得比了吧。”
说话时只见刘子兴在一旁微微的笑,而他的样子让我越发无所适从。
我只觉自己的脸也是越来越烫,太阳晒的人热热的,索性今天不大闷,还好些。
宜初也笑着打趣哥哥说:“这么大热的天,凭哥哥不在大堂里纳凉,怎么反倒带着人往后院里闯呢?”说罢拿丝巾拭了拭脸上的汗,唯有刘子兴依旧是一脸淡然。
谢凭拉着刘子兴,又指指后院道:“听闻宜初姑母家的郑公子今日也在,这两方才子相遇,自然也是要让他们切磋一下,不分个高低,也打个照面啊。”说得还有一番自得,学堂里以谢凭为霸,他文采虽然不是一流,但所有事情却都经他的手操办,而别人也都服服帖帖。
谢凭说的正是宜初的姑表兄弟郑赋,是个以博学出名的才子,年纪轻轻也已经是太常博士,而他说的另一位才子自然是身边的刘子兴。
刘子兴听到他这样讲,却推脱说:“谢兄夸奖,会见郑公子不过是愿得指点一二,不敢妄以虚名切磋。”虽这样说,但刘子兴的傲气是半点不输人。
见他这般谦虚,我摇摇头道:“宜初未识刘公子,刘公子学士渊博,郑公子亦是声名在外不逞多让,两人能以文会友当然是最好。”
谢凭看我一眼又看刘子兴,清了清嗓音又刻意压低声音:“自然,子兴的字写的更是尤其好。”
听到这话只觉如同一壶烈酒下肚般,又胸中猛然散发出一股热气跑边全身,在全身发烫的同时脑袋中更是有一股热流涌动,脸上仿佛喝了酒般热辣,谢凭言下之意分明是在说我和刘子兴私下传字的事。
只见刘子兴也是脸微微一红,目光闪烁,神情有些懵懂,又对哥哥说:“我的字谢兄自然是欣赏。”说完又将头回过一边不理会这些。
宜初见我们几个干站着,也说不出个什么,对谢凭说:“凭哥哥不是要找赋哥哥吗,再不去他可就未必在了。”
说罢谢凭拉着刘子兴匆匆离去。只走之前刘子兴还是瞧瞧看了我一眼,让我的脸越发的发烫。
见他们走远,宜初还在看他们消失的方向观望,我轻推她一下,问道:“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宜初促眉问我:“这个刘公子是彭城刘氏的那位才子刘子兴?”听她的声音,仿佛能听出一丝可惜,想来刘子兴的名声她也是听过的。
我点点头:“刘公子盛名在外,尤以诗书与方略见长,是治国与治文的上佳人才。”对他的评价中,我依然掩盖不住对他的欣赏。
想来宜初也是听出来了我话语中的赞赏,说道:“刘公子虽是才华横溢,但终究不是你喜欢的人。”
终究不是我喜欢的人?这句话似蛟龙般在我脑海萦绕,这个问题我从没想过,只是他对我略显好意,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近身示好的人。
刘子兴正如宜初所说,并不是我能够爱慕的人,他就同如今的刘家一样,前朝皇室,遭雨又遭风,如一颗无依的枝桠在风雨中飘摇,而他自己,却是心比天高,半点不服人,并非我心中那样兼济天下,稳若泰山的男子。
也许,这一种好感会一直延续,但经宜初这样一说,我倒也更加明白,这是一份怎样的好感,至少将来,我不必伤他负他。
我也只能淡淡哀叹一声:“是,虽互相欣赏,却恰非同道。”
渐渐的天色入昏,此时的夏已经增添了一份凉意,暮色中的白渐渐消去,天空在山的那头,泛着一层白白的雾,整个阳夏被罩在了一丝微蓝中。
青言来传姨母的吩咐请我和宜初入席,一般说来,晚膳是不在别人家用的,而今日袁家归来,却也是个例外。
看着青言这般,宜初也暗暗叹道:“许久不见,连青言这丫头都长成个水灵的大姑娘了。”
见她说话好像是大人在评论稚子,我轻笑她:“你不也是吗?”
她嫣然一笑,随着我与青言往内席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