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萧正清携媒人与聘礼登门而拜,且送来了婚书,这次我躲在后院,确确实实没有出来偷看。
据梅儿说,萧家送聘礼的队伍声势浩大,阳夏百姓无不驻足观看,王侯府第也都羡艳非常,而萧正清登门时,异常诚恳,我爹娘也颇为感动。
杨柳点点,遇春,淡转浓。清风拂面,绿的都有那么点点心动。
我陪着嫂嫂在后院晒太阳,日头正好,嫂嫂做着刺绣,我制着胭脂,抹着染指甲的颜料。
嫂嫂在雪白的绸缎上绣着几朵小雏菊,清新而又柔美。
我抹着染指甲的颜料,心却早已不在这里。
嫂嫂看我的样子,笑话我道:“瞧你,全然心不在焉。”
我依然表面镇定,强装道:“嫂嫂说什么呢?我不是挺好的吗?”
她“哧”地笑出来,拿她如葱白的手指着我说:“不仔细看你是没发现,可你看你手上的颜料,食指忘了抹都没发现么。”
我低头一看自己的手,确实只有食指空空,似被她看穿一般,细如蚊声说道:“食指容易留刮痕,所以最后再弄么。”
她放下手中的刺绣,擦了擦手,又饮一口茶道:“很紧张吧,我也是过来人,你不必瞒我。”
听她这么说,我不免好奇,是自己与萧正清定情在先定亲在后所以分外紧张,还是每个女子到了这个时候都会如此。
便拉着嫂嫂硬是要问她:“那时我们家去提亲,嫂嫂是不是也是这样?”
她放下手中所有的东西,侧着头若有所思,似在细细回想,如黑珍珠般的眼珠子细细转了一圈,慢慢开口道:“当时,家里来提亲,非常正式,因着是谢家,又听闻相公人品出众,我家里都很高兴。”
说着,她又回想了片刻,似有难言之隐:“我家家中还有一妹,比我小一岁,很乖巧,我以为谢家是向她提亲,因为家里只有我们两个年纪相仿,我们自幼亲密,很为她高兴。”
明明阿芙是姐姐,却说以为谢家是向妹妹提亲,我先是不解,旋即明白,她说的妹妹一定是家里的嫡女,嫂嫂是庶出与我们不同,所以自幼性格谦卑谨慎。
由于我们家人丁兴旺爷爷一人生两子,两子又生三子,所以爹爹和大伯都没有纳妾,爷爷也觉得纳妾没有必要。
所以所谓庶出,我是在嫂嫂进门后,才有所体会。
而嫂嫂也一边说着,脸上一边出现了红晕,我见她如此就替她说道:“谁想我们家看上的竟是你,嫂嫂待字闺中,声名远播,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
她听得开心却调侃我道:“贫嘴的丫头,拿你嫂嫂取乐子。”
我一本正经道:“阿弥陀佛,我这可不是取乐子,嫂嫂贤德,早以为人所知,要不我爹娘怎么能替哥哥千里求亲。”
她宽慰我道:“你也是一样,否则萧家在京城,怎么能千里迢迢,这么隆重地来求亲?大司马家何其尊贵,一定是最好的女子才入得了眼。”
我与他们不同,他们是月老有意线相亲,与我,却是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我不便明说,只能对她说道:“那是不同的,我与二公子见过,曾有……曾有两面之缘。”
确实,在别人看来,我们是只该有两面的缘分。
嫂嫂似明白了一些,拖了长长的音“喔”了一声,点头道:“这二公子眼力不差,能相中咱们莞笙。”
我拿手帕掩嘴一笑:“嫂嫂还是取笑我呢。”
“若是取笑能取笑得这么认真么?”她嗔怪道。
外头似安静了许多,嫂嫂收拾了针线,对我说道:“这许久了,大礼也该过好了,我得去厨房看看准备午饭,你也回房等着吧,嫁出去的女儿舍不得,爹娘可能要嘱咐你几句呢。”
旋即便去向母亲问安,母亲缓缓喝着茶,说恰好有事情要对我说。
母亲体质虚弱,只喝一些红茶或清茶,只用来清心,而非品味。
她对我说:“今天一早,正清就来过大礼了,我们见他很是诚恳,也放心把你交给他。”
虽然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事情,我依然羞涩地低下头。
见我如此拘束,她倒是对我说:“你也不必害羞,都是要嫁人的姑娘了,只有一件事要记得,嫁人之前可千万得规规矩矩,别成日撒疯,得老老实实地等着嫁人。”
我见母亲如是说,虽不服气,但也很习惯了,大多父母会挑剔自己的孩子,总有旁人家的小孩,比方宜初,是特别优秀的,当为楷模。
我自小便认为,宜初等人自然是当得起楷模二字的,然而,我也不是全然输给她,吃话梅的本领,我想她就不及我,甚至说她在这方面是无所建树的。无奈的是大人们并不在意这个。
我只能说道:“是,定不出去惹祸,免得人家慕名而来反而觉得不值。”
母亲笑我疯魇了,反而是拉着我的手说道:“今日正清来时,他家里大大小小事宜也都向我们交代了一番。”
许久,母亲都没有好好与我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我们或是只说一些琐事,或是家常的闲聊几句,每日互相关心地问个安,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认真地说事情了。
她继续说道:“正清是次子,这你是知道的,他家中还有个大哥,比他只大一个时辰,听说长得是非常像。”
我知道他与大哥应该为双胞胎,想来相像也是情理之中。
我点点头道:“我知道。”
母亲继续严肃地说道:“他有个大哥,你知道,那也该知道他大哥只于你们几天前订下的亲,娶的是王氏显贵。”
我又默然点头,自从我定亲以来,已经有很多很多的人跟我说起这件事情,也有很多很多的人将我与王家的姑娘相比。
而母亲却是另一番心思:“不管她是王氏也好,是谁也好,你都要尊重她,一同侍奉公婆,甚至你要做的比她更多,毕竟她是长媳,也是同样一句话,不管她是王氏也好,别人也罢,你也不必觉得身世上低她一等,谢家的姑娘,要做到不卑不亢。”
母亲的心思我明白,却也深深感动她为我想的深远,作为别人家的媳妇,总要像嫂嫂一样,能吃苦,能让阖家欢乐,才会让人对母家,对自己刮目相看,要尊重他人,尊卑长幼有序。然而,也不必因为身份而过分谦卑,失了风骨。
母亲搭着我的手又说:“早上正清来时,说要见见你,本来,还是要尊礼少相见,然而他这样说了,我也让你们见一回,他下午在故丞相萧子升的别院等你,你切注意言行,稍晚了就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