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间中休息了几日,一日谢凭说是有一场诗会,要在阳夏太康山举行,届时将众贤毕至,谢凭说带我一至前往,好让我感悟文人骚客之风骨。此间,又命人请了谢岘,宜初一同作陪。
我轻梳了一个飞天髻,配以花钿、步摇簪,着大袖衫,曳地长裙、腰束绅带,以示重视。
我与谢凭一早来到大堂与父亲请辞时,发现父亲正在招待客人。细看那人是一袭白衣翩翩少年,恐唐突了流年,遥望若高山之独立,近看如人间之白玉。
如此公子,不是兰陵萧正清,又是谁。
“父亲大人。”我和谢凭向父亲行李。
只见父亲与我二人道:“快来见过萧二公子。”又转向萧正清道:“此乃犬子与小女。”
我们与他互相见礼后,萧正清对父亲言:“谢公好福气,儿女双全。”
谢凭推言:“我等都是凡人之姿,不急公子聪慧。”
说的萧正清摇头而笑。
父亲对我言:“听说莞笙爱笔墨,萧公子特送了一份墨宝你,你可更要谢谢人家。”
我听完一怔,不想他还想着我喜爱写字,特送了幅字来与我,心中一想更是感激不尽,也忘了起身道谢。倒是谢凭从中热场:“若得了墨宝,自然不可一人欣赏,不如带去太康山,大家一同赏析如何。”
父亲大笑,对萧正清言:“我这一双儿女就是爱个热闹,今日也约了几个名流在太康山咏游。”
谢凭更是极力邀请:“恰逢公子在此,听闻公子才姿卓越,若是大家能与公子一同闲聚,更是难能可贵,不如公子一同前去,可否?”
说完,又向父亲道:“父亲您看呢?”
萧正清道:“谢兄称呼我为仲群即可,不必客气。”
恰好他与父亲已谈完正事,父亲见此,也劝他与我们一同前去,他自是不好推辞,与我们一起去了太康山。
待我们到时,如谢岘之人等,早已到达,翩然举杯畅饮,开始赋诗而作。
太康山上,竹翠松茂,曲水环绕,最是宜人。
等谢凭到时,大家纷纷迎来,责道:“做东之人竟姗姗来迟,必要罚诗一首,罚酒一杯。”
此时恰好秋风和煦,阳光明媚,大家在太康山云梦亭旁摆桌而坐,翠竹与溪水融为一幅画,令人诗意黯然。
而就在斜对面,才子刘子兴亦在列,我对他报以一笑,他亦驻足凝视我。
就在说话间,宜初的长檐犊车缓缓驶来,大家亦是拊掌迎接这一声名远播的名媛。
我与宜初共坐一桌,才子们皆是举杯互祝。
期间有人说道:“谢凭做翁而来迟,该罚!”
谢凭听了笑饮一杯,说道:“酒已罚,可我与莞笙并非迟到,而是给我们带来了一位贵客!”
众人纷纷交首,询问这来的贵客系谁,而谢凭介绍萧正清道:“正是这位萧正清萧公子,系京中大司马的二公子,久闻盛名,今日难得一见,便邀请来与大家一同咏游!”
大家听完皆如获至宝,争相与萧正清作揖,他京中才子能文能武早就响彻陈郡,今日大家得见,皆是欣喜,都要与他攀谈饮酒。
此时,更显得小溪里的鱼游来游去甚是欢愉,而树木越发颜色青葱,花朵香气浓郁。
谢凭更命人献上那幅字与大家一同观赏。
此时大家纷纷做在桌旁,静静欣赏。
虽是送给我的礼物,但我也是头一回见到这字。
其色,其形,其浓淡枯湿,其断连辗转,粗细藏露皆变数无穷,气象万千。其苍劲如游龙,其婉转若惊鸿。
我与宜初亦不禁惊叹,精美至甚。
宜初瞧瞧与我道:“萧公子为人谨慎,在我家时吃穿用度皆是素雅,平日里听闻他亦不奢靡,不想送你的茶叶、墨宝,皆是世间少有的上上之品,阿姐福气恐不一般呐。这字虽然不是传世名家之作,不值几个钱,却是行云流水,千金更难求。”
我与她辩道:“如此之物,你我收了,内心恐也有不安呐。”
听得宜初的声儿更轻了,言道:“只在情意间。”
我与宜初话语未尽,听到远处传来一音:“在下家中亦有珍藏无数,但这方墨宝我甚是喜爱,不知萧公子是否愿意割爱,能与我交换,我家里之物,可由公子挑选,定不会亏待公子。”
说话的是桓氏的桓统,是一十足的翩翩佳公子,爱风流,爱文采,亦爱珍宝,看他对那方砚台果真是爱不释手。
萧正清摇头言:“仲群非量小之人,此字本来送与公子又何妨,何须公子割爱换取。”
听他这一说,桓统看似精神一震,而他继续说道:“只是这方墨宝早上才赠与谢家小姐,此书已是谢小姐之物。”
只见桓统长叹一声“可惜”,又与我说:“莞妹妹得此宝物,自然要赋诗一首,以咏此情此景了。”
骤然说道我,我甚是不好意思,只见众人纷纷看来,而斜角刘子兴眼中更是有怨色,我便说道:“单是赋诗索然无味,不如由宜初探古曲一词,再由我吟诗助兴可好。”
众人皆言美妙。
宜初将手在琴上一滑,缓缓弹来,那琴声便如昆山玉碎、空林知返,美人弹素亲,她的琴声,已是出入仙林之间。
谢岘等人,皆是叫好。
我听得琴声有感而发:“值泉仍饮马。逢花即举杯。稍看城阙远。转见风云来。”
“逢花即举杯,好!”
看得眼前美景,我又喝道:“今朝一壸酒。实是胜千金。负恩无以谢。惟知就竹林。”
此间拍手叫好,而只我知道,负恩无以谢,是说与萧正清听。
一曲琴罢,谢岘连声叫好,又与宜初说道:“不知袁妹妹能否再弹奏一首。”
只见宜初玉指流转,此琴又是另一番格调。
听得谢岘如痴如醉,闭眼细品,摇头相和。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不想谢岘放声咏喝,南朝公子的作态表露不余,又似纵情在山水间,悠然自得,可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真是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我从未见他这般痴迷,想想,这也是我谢家欣然之风应有之姿态。
而谢凭却举起酒杯,道:“今日山水会友,宜初琴声曼妙,两岸间夏景富丽,道是不知声远近,惟见山重沓。二哥不咏景,不咏人,不咏物,歌咏小儿女情态,可见偏题!必要罚酒一杯!”
谢岘接杯一饮而尽,说道:“确实该罚,可咏诗本不是为兄所擅长,不如请诸位公子一同絮诗。”
“叶密鸟飞碍,风轻花落迟。”
开口的是坐在一侧久未开口的刘子兴,然一开口便是艳惊四座。微妙的意象、气氛,写来却圆转、轻灵似乎毫不费力。
“苹萍泛沉深,菰蒲冒清浅。”接句的是襄城郑氏的郑斌,亦是宜初的表兄,是大才子郑赋的族弟。
郑斌此诗尽得自然,全不比刘子兴差分毫,也是赢得了个满堂彩,只见刘子兴稍一思虑,折了一只夏花,赠与我,点头道:“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举杯相贺,大赞“绝妙”!谢凭亦是为他拍案叫好,大家三五成群,为得此佳句而争相庆贺。
一时间,一整日,刘子兴的诗,宜初的琴,皆成为此次游玩的焦点,他二人独占风骚,风头正劲,而我则记录着一日诗词所得,汇集成册,也不耽误了这年少轻狂所得。
不经意间,日头西下,而席间也早已纸乱酒残,大家均是收席要离去,而离去之前,桓统提议由萧正清赋诗一句,萧正清赧然一笑,信口拈来一句:“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众人也只叫好,而我笔间一楞,今日好诗虽繁多,却没有一句有此开阔,不禁赞许。今日之游,我等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无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