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名满京城的天乐园戏园子今儿个迎来了除服后的从新开业了,由于先前皇帝驾崩,举国哀悼,一个月内不准作乐……于是,京城里到处都是歇业关门的店铺,这里面尤以戏园子、酒庄子、茶楼、妓院、赌坊损失惨重。
好不容易熬过了百业萧条的六月……如今八月初正是天长时节,人们都爱出去逛逛,此时,重新营业的店家们一个个的全都拿出来看家本事来招揽客人,今儿个的天乐园也不例外,早早地有人在戏园子的门前挂出牌子说‘今晚有珠帘透的贵妃醉酒’。此牌子一出效果显著,就见两层楼的戏园子里宾客满园,锣鼓喧天,一派热闹景象……
与一层的人满为患不同,二层雅间里却空空荡荡,只余一间的贵妃榻上躺着个人外,其他多间都叫人包了场。
一脸病态的男子斜躺在贵妃榻里一瞬不瞬地盯着戏台上或舞或唱的名伶看个没完,良久,方才喃喃道:“老十三成不欺我,他确实有几分老十六的影子……”
戏台上,一个男扮女装的花旦,妆容艳丽,嗓音柔媚婉约,袅袅地旋绕不绝于耳,一颦一笑皆妩媚动人。
此时正唱到贵妃喝酒那段,他叼着杯盏一点点往下下腰,全场观众正屏气凝神地看着珠帘透表演,二楼的雅间里有人敲门,随从跑去开门,须臾,走回来在男子身边耳语了几句,男子皱眉,沉吟了一会儿后,嘀咕了一句:“叫他进来。”随从转身下去,片刻后带进来一个身着宝蓝色长衫,面容俊秀白皙,举止轻佻的男子。
“世子性子啊?”说着男子几步来到近前,也不用人让,一屁股地坐到了旁边空置的椅子里,随即抓起矮几上的酒壶便要斟酒,一旁侍立着的随从刚要出声阻止,躺在贵妃榻上的男子挥了挥手,待随从退了下去道:“别太嚣张了,敢喝孤的酒,也不怕孤在酒里下毒吗?”
男子闻言抓着酒壶的手明显僵了一僵,随即,眼睛一眯,将矮几上的两枚酒盅斟满后,旋即,抓起其中一枚酒盅一饮而尽道:“好酒!赵王世子的酒果然好酒!”
赵王世子排行行三的东方玄虚眯着眼睛看了眼面前的人道:“方兄因何也有性子来看戏啊?”
被叫做方兄的男子两条长腿悠闲地交叠着搁在面前的矮几上,一手撑着侧脸,另一手屈指点着扶手,轻快地和着鼓点打着节拍道:“在下哪有世子这么好命可以没事听个戏唱个曲,在下是劳碌命……”说着方公子转头看向东方玄虚道:“上次在下向世子提的事情不知世子意下如何了?”
东方玄虚拿起斟满的酒盅抿了一口道:“方兄说的我全当做酒后醉话,以后还是休要再提了。”
“怎么,世子爷莫不是怕了新帝……也是,新帝刚刚登基就贬黜了鲁王世(东方玄色),旋即,封了鲁王庶长子为世子,又把鲁王的嫡次子召进京来,圈禁了齐王世子(东方玄鬻),这一切手段不可谓不高明,也难怪世子怕了。”
东方玄虚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道:“少拿话激孤,自己不拿出些诚意却指使别人去干这干那,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方公子坐直身体道:“我拿出来的诚意还少吗?皇太孙的不吉的流言,大朝会上那场的邪风吹灯,以及皇太孙中途遇袭与皇上……总之我自认诚意已经足够,反之世子你却没有让我看到足够的诚意。”
东方玄虚在他提到皇帝时,眼里闪过一抹锐利,随即掩饰性地抿了口酒道:“方兄的诚意孤看到了,孤也很想继续与方兄合作,但是奈何方兄所提的引关外辽人入关之事怕是不成了,今儿晚上刚收到的消息辽人可汗病逝,辽王几个王子正在忙于争夺可汗宝座根本无暇他顾,所以不是孤失信于人,而是方兄失言,不,准确点说是辽人失言了。”
方公子听了一怔,旋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道:“不,不可能,辽王怎么可能突然过世,我之前怎会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东方玄虚看着这位一向在自己面前都保持着一脸高深莫测的方兄,终于也有大惊失色的时候时,心里别提多得意了。于是,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地道:“都说是今儿晚上刚刚收到的消息了,怎么,方兄没有收到吗?”
方公子脸色一变再变,良久,方深吸一口气道:“在下临时想起还有事没有办完,这便向世子告辞了。”说着不等东方玄虚答话转身便向外走,待出门的一瞬间,背后响起东方玄虚那出满幸灾乐祸地一句“方兄慢走,不送!”
慈云寺的禅房里,尤兰儿正在抄着心经。一旁放着十方宝砚,青花瓷的笔筒中随意插着几支毛笔,笔海涮着用过的毛笔,案下扔了几张写废了的宣纸,案后一整面墙的书架上摆着密密麻麻的书,斜对面的墙面上挂着一幅不知哪位名家的观音坐像。
“小姐,时候不早了您歇会吧。”
“不成,主持师太让我抄的心经我还有一小半没有抄完呢,我要赶在抄明天之前抄完,否则师太来检查时见我没有抄完,她会让我离开的。”
小菊撇撇嘴儿道:“小姐,您这是何苦呢,方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做非要在这破庙里抄什么劳什子经文,弄得自己现在如此憔悴,表少爷若是知道了该有多心疼啊?”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和我提他,我和他完了,完了……”说着尤兰儿有如魔怔了似的扔下笔,捂着耳朵拼命的嚷道。
小菊一见她家小姐拼命的嚷着吓得楞了一下,随即跑到小姐身前抱住她道:“小姐,小姐别这样,别这样,小菊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
过了一会儿,尤兰儿在小菊的拍抚下方缓过神儿来道:“小菊我没事了,你歇着去吧,我还要再写会儿,怎么我今儿个也要把心经抄完。”
小菊看着她抿了抿嘴道:“小姐,奴婢知道有些话不该是奴婢说的,可我从小就侍候小姐,奴婢是看着你和表少爷从相识,相知、到相恋这么一路走来的,奴婢知道小姐心里放不下表少爷,否则就不会一提到表少爷小姐就跟魔怔了似的……您这样又何苦来着,既然方不下,您就回去找表少爷去说说,不管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了。”说着小菊瞥了眼尤兰儿,轻轻地将一盏茶端到了她面前。
尤兰儿接过茶润了一口后,幽幽地开口道:“你以为我没有和他好好说吗,你以为我和他只是在闹别扭吗?不是的。不是的,是他一开始就不想娶我,他说他只想纳我为妾,为妾啊?”说着她双眼通红地直勾勾地看着前方道:“他以为他是谁,他一个小小举人竟然想纳我这个堂堂吏部尚书家的小姐做妾,他也配?!”
“我之所以跟他好一是图他这个人好,二便是不想让母亲拿我的婚事去联姻权贵,谁成想我没有嫌弃他一穷二白,他到嫌弃上我是庶女了,想娶嫡女他也配,我要是嫡女会看上他去,早就不知道定给谁家了。”说着吸了一气道:“这下好了,他不是想要娶,就让他去娶去,我到要看看就他那样的能有什么样家的嫡女等着他。”
“小姐使不得!”小菊情急之下突然嚷了一句,旋即,发现尤兰儿正狐疑地看向自己时,惊觉自己失态了,连忙敛眉道:“小姐您不要意气用事,要知道您就是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您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想想啊。”
尤兰儿听了小菊的解释并没有发觉出她的异常,只以为小菊只是在关心,心里不免有丝温暖,于是,伸手握住了小菊的手道:“小菊,谢谢你关心我,这个世上只有你和奶娘是真心关心我的人,你放心我会没事的。”说着握紧了她的手,像是在给予对方保证般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会过的很好,我不光自己过的好还会让你和奶娘都过的好,我不会放过那个贱人的,你就看着好了。”说着重重的点了下头。
小菊看着小姐殷切的木管,嘴里发苦地笑了笑道:“嗯,小菊相信小姐一定能做到的!”转过身去时脸色立时塌了下来,待她在转回身时,又是一脸关切道:“小姐您这样还要写到什么时候啊,别等没写完到把身子累坏了,我看师太明天不一定能来呢,不如咱们早些睡下吧,明天再写也不迟。”
尤兰儿拿起桌上的毛笔笑着道:“谁说的,师太一向一出必行,说明天会查看就一定会来查看的。”
小菊夺下尤兰儿的笔道:“我说的,我说师太明天不会来就一定不会来,不信咱们赌一把?”
“别胡闹,快把笔给我,我还要赶紧抄经文呢。”
“真的,奴婢没骗您,师太明天真的不会来查看经文,因为明天皇上要来!”
尤兰儿猛地一下站了起来道:“你说什么皇上要来了?”
“对啊,皇上要来了,所以今儿庙里所有尼姑都在打扫寺院,所以明天师太肯定不能来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