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尖锐唱和声:“皇上驾到!”后,一袭雨过天青色的身影走了进来。众人闻言面色一怔,赶紧敛眉站起身来,恭敬地拜下道:“臣妾(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瞬间沉静下来,只听得一沙哑的声音道“孙儿拜见太皇太后。”
“快快起来,皇帝总是这么多礼。”话语里带着一丝嗔怪地太皇太后拉起皇帝一同坐到绣榻上道:“皇帝今儿怎么有空到哀家这儿来坐坐了?”
“听闻太皇太后这儿热闹朕就过来凑凑热闹了。”说着冲着底下还跪着的众人道:“都起来吧,朕的到来原说就是凑热闹的,可别因为朕的到来到扫了大家的兴子才好。”
众人各自起身,却只是恭顺的立在殿中,敛眉垂首,不敢直视龙颜。
“好了,都坐下吧,不必拘着了。”说着东方玄机的眼神淡然地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待要转头与太皇太后说话时,忽地传来一声咳嗽,紧接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转头看向笑声处,就见一黄衫少女,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对面的人笑的花枝乱颠,褐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泪光,很明显都已经笑出泪来了。再看站在她旁边的妇人急的跟什么似的,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旁人都看着了,上去就拧了少女手臂一下,只听少女‘哎呦’一声,笑声戛然而止。
随即,妇人连忙一把拉过少女随她对着皇帝盈盈一拜道:“皇上,臣妾(臣女)失礼请皇上恕罪。”
东方玄机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道:“大姑嫘儿表妹快快请起,自家亲戚都说了不必如此多礼的。”说着亲手将两人搀扶起来,随即看向少女道:“不知何事这么好笑,使得嫘儿表妹如此发笑啊,不如说来让大家一同笑笑?”
发笑的少女是承娴长公主的嫡次女陆嫘儿,她见皇帝问向自己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待要说话时先‘扑哧’一声乐了:“回皇上话,嫘儿是见对面的姐姐太好笑了,所以一时,一时没忍住就笑了。”说完赶紧地抿起了嘴儿,生怕一张嘴就笑出生来似的。于是,一对小酒窝被抿着的动作弄得若隐若现,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闪烁着笑意,看得人煞是可爱。
“哦,对面的姐姐,那是哪家千金啊?”东方玄机饶有兴趣地看向她对面,这一看好悬没有晃花眼,就见一大团墨绿色的身影,顶着高高的发髻站在众人身后,听见他问很明显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无奈她的体积太巨大根本缩不住,只能和一位妇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妇人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不是她长的多好看,而是她实在是太胖了,她每走一步,身上的肉就颠动一下,打远看上去就像一座肉山在移动般。东方玄机眼皮子直抽搐,这……须臾间,这座肉山就与妇人来到了东方玄机面前,敛衽一拜道:“臣臣妾(臣女)拜见皇上。”
东方玄机看着面前这两人,迅速地在脑子里搜寻京城内命妇里的人物,奈何记忆里怎么也搜寻到这号人物,只能看向太皇太后,寄希望太皇太后给自己解答。
太皇太后接到皇帝的眼神,讪讪地开口道:“皇上,这是哀家侄儿朱冷的闺女朱润英和她母亲李氏。”
东方玄机笑道:“朱冷,永辉二十九年进士。这么算来朱姑娘还是朕的表亲了?”
朱润英呐呐地道:“臣女不敢高攀。”
太皇太后听了不禁暗暗摇头,敛眉将眼里的情绪都隐了下去,端起面前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目光随即又扫向了她行礼时微微晃动的庞大身躯,心下一沉。
其实打她一进门那一刻起自己就注意她了,毕竟,这是自己的亲侄孙女,要论亲今儿个这屋里面没有人比她更亲的了,就连皇帝都没有她亲,可也正因为她最亲,太皇太后才始终没有同她们母女说一句话。
太皇太后不是个忘本不认家里穷亲戚的人,实在是今儿个来的人里面大多数都是奔着皇帝**去的,她们母女这时候到访八成也有这个心思,先不说她这个侄孙女品貌、身材、礼仪、家世、言行,样样不如在场众人,就算是这些她都能拿的出去手,那也要看皇帝是否心甘情愿纳她才行啊,若是皇帝不愿意,难道还要让自己这个太皇太后强纳她入**?
别说自己没那本事,就是有那本事她也不会让她进宫。
思及至此便想着自己也别多话,就让这对母女俩好好看看自己和在场众人之间的差距吧,否则自己就算是把嘴皮子磨破怕是人家也不领情。
于是,太皇太后便一直装着没看见这对母女……此时,却不能再装下去了,太皇太后只好放下茶盏笑了笑道:“丫头,你出什么怪态了让陆家丫头笑成那样啊?”
朱润英抿了抿唇,沉吟了一下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女今儿个起的早了,来时母亲特意没让臣女多吃,进得宫来久了,臣女这肚子实在吃不消……后来臣女见太皇太后在和众家夫人姐妹说话,便偷尝了一块桌上摆着的点心,这时……”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干脆低着头低声喃喃呓语起来,一旁听着的陆嫘儿急的够呛,连忙抢着插言道:“哎呦,说个话都这样费劲,她不会说我来说……”说着快步走上前来跪下道:“实情就是她那会儿刚偷偷摸摸地往嘴里塞个糕点,还没等好好品品滋味时,正赶上皇帝表哥进来,于是……扑哧……哈哈哈……”又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良久,她方才喘匀这口气道:“呵呵,真是太有意思了,皇上表哥你当时是没看见啊。当时这位姐姐糕点可能是卡在了喉咙里,咽也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整张脸憋的通红,眼瞅着就要翻白眼了,旁边这位夫人急的手足无措,还是邻坐的这位姐姐反应快……”说着陆嫘儿随手一指靠后坐着的任相的女儿任碧曼道:“她一掌下去将这位胖姐姐卡在喉咙里的高点给拍了出来。”说着陆嫘儿还要再笑时,一边站着的承娴大长公主一记眼刀过去,陆嫘儿立即低下头来呐呐地道:“臣女放肆,请皇上恕罪。”
承娴大长公主道:“太皇太后,皇上臣妾教女无方,还望恕罪。”长公主这一跪,皇帝没有再去搀扶,太皇太后也低头品起茶来,一时间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就在一群看热闹的人也生出些忐忑时,太皇太后终于放下茶盏笑着说道:“哎呦,承娴怎么又跪下了,快起来,快起来,大家都是亲戚怎么动不动就跪呀。”说着一手搀一个地将长公主和陆嫘儿给搀扶起来道:“嫘儿虽然是第一次进慈宁宫,却不是第一次见哀家,公主你别老拘着孩子,当心把孩子吓坏喽。”
太皇太后此言一出,立时,在场气氛为之一变,一时间大家又有说有笑起来,一直到散场气氛都很融洽。
人走茶凉,慈宁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太皇太后坐着绣榻上看着敞开的门扉,以及来来往往收拾茶盏果品的宫人们,唇角溢起一抹讥笑,承娴大长公主母女今儿个这一出弄的漂亮,好久没有人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没脸了,差点忘记上次这么没脸是什么时候了……罢罢罢,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一辆青顶华盖车里,承娴大长公主正在训斥旁边的黄衫少女道:“嫘儿,你今儿个又是发的什么疯,问你呢说话呀?”承娴大长公主拍了拍倚着车窗向外望的少女道:“今儿个你闹的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嫘儿懒懒地道:“还能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好笑呗。”
承娴大长公主明显不信地道:“少给我打马虎眼,你平时虽然任性却不会这么不知道分寸,像今儿个这么不给人留面的事你平时是绝对不会做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嫘儿倔强地盯着承娴大长公主道:“娘,你要我说什么,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不想进宫吗?”
“你什么意思?就因为不想进宫就闹到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了?”承娴大长公主气的用手戳了戳陆嫘儿脑袋道:“你这死丫头,被你爹惯得的越发没规矩了,你如今这么一闹太皇太后非得记恨死咱们这一家了。”
陆嫘儿低下头嘟起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啊,嗲和娘一心想让我进宫,不管我怎么说你们就是不听,总认为一心为我好,从来不问问我怎么想就帮我决定了一切,好像我的想法一点都不重要般。”
承娴大长公主爱怜地拍了拍陆嫘儿的背道:“傻丫头,娘和你爹就你和你姐两个孩子,如今你姐已经嫁了,嫁的人是什么样你也看到了,娘和你爹不希望你走你姐的老路,娘和你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和你姐能顺顺利利,快快活活地过完一辈子。可你姐这辈子已经那样了,爹娘不能改变,可你还有的选,既然有的选爹娘就希望给你最好的,毕竟,爹娘不能陪你一辈子,爹娘总有老去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你难道要像你姐那样活着吗?”
陆嫘儿泪眼汪汪地望着承娴大长公主道:“娘,我知道你和爹都疼我,可是既然疼我就不该将我送到那样的地方去!皇宫是什么地方娘不我知道深浅,我若进宫娘和爹你真的能安心吗?”
“我在外面是诚信侯家的二小姐,大家都让着我,我若受欺负了爹和娘也会为我讨回公道,我若进宫,我在不是诚信侯家的二小姐了,我只是皇帝众多**里的一个女人,那样即便我能得到皇帝宠爱又能宠爱多久,到了我年老色衰时,我的晚景会有多凄凉啊?”
承娴大长公主被自己宝贝女儿的一席话惊得目瞪口呆,良久,方才开口道:“丫头,你哪来这样的想法的,你听谁说了什么了吗?”
陆嫘儿倒在母亲膝上撒娇道:“娘,我已经大了,再不是小孩子了,我也会为将来动动脑子了,所以您不用再为我操心了。”
“好好好,娘以后再不为你操心了,那你告诉娘你不进宫以后要嫁什么样的人啊?”
陆嫘儿仰着头道:“只要娘不样我进宫,世上的好男子爹还不让我可劲挑?”
承娴大长公主闻言拿手戳了下女儿的头道:“没羞!”
御书房里,年轻的皇帝手中展开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名字,如果太皇太后在这里一定会很惊讶,这张纸写的名字全都是她这些日子相看的女子。
皇帝在展开的纸后面提笔又添了两个名字朱润英,尤兰儿。旋即,又在尤兰儿名字上画了个圈道:“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