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了,沁芳园外下起零星小雨。寝殿里灯火通明,四周弥漫着浓浓的药香,即便燃起了浓郁的艾叶都无法将其掩盖。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夜的沁芳园里显得格外宁静。
此时,曾经意气风发策马天下的帝王东方敖,却是一张苍白的脸合目睡下。由于服了小道士献上的偏方,皇上的腹泻已经暂时止住了,可即便这样众人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仍旧轮番值夜,今夜值夜的是皇太孙东方玄机。
东方玄机正在寝殿里临时放置的书案上,抓紧时间地赶着明日前回复的折子,一名宫女走了进来道:“太孙,德妃娘娘过来了。”
“快请”东方玄机放下手中毛笔,起身迎了出去。
一阵凉风袭来,一位身着天青色绣花开富贵的贵妃宫装妇人踏着步子走进来了,妇人端庄雍容,年约四十岁的人了,保养的竟如三十多岁似的。微微丰润的脸庞上勾勒着淡淡的柳眉,头上簪着一支垂珠七尾凤簪,将她整个人衬出一种别样的高贵典雅,此人正是德妃。
德妃道:“本宫听说今儿个有人献上灵药,便过来看看皇上如何了。顺便叫低下的人备了些吃食送过来。”说完她也不等东方玄机言语一声,就自个儿一侧身让过东方玄机向身后的下人招了招手,就见身后的两三个宫人们人手拎着个食盒排成队似的向东方玄机请安。
东方玄机一看这阵势心想今天的公文只能留到明儿个再看了,还好明儿个要上朝奏对的折子已经在最后一刻拟好,否则这脸可丢大了。但转念又一想反正重要的事情已经做完,剩下的公文也没什么大事到不急在这一时,明儿个做到也来的急,这么一想到是真的感到有点饿了。于是,他向站着的下人们指了指书案,示意下人将吃食直接放到那上边就成。
不一会儿功夫,长长的书案上就已经摆了四五种吃食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了,这儿还没完,就见下人们还在从食盒里取着吃食要往案头上摆,边摆吃食边收拾案头上的公文书籍,看得东方玄机惊心不已,生怕下人们忙中出错地将他写好的陈条和要批阅的公文弄乱了,于是也跟着下人们一起收拾。
他一边收拾,一边还不忘向德妃道谢:“捞德妃娘娘冒雨前来送膳食,我还真有些饿了呢。”
德妃听他这么一说笑笑没有吱声,待下人将吃食摆好下去后,她走到皇帝床前坐下,看着面前依旧一脸严肃的皇上,不过几日时间便搜脱了相,鼻子不禁一酸,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吁了一口气,轻轻地握着皇帝的一只手,反复摩挲对方的手指骨节,动作透着股依恋与亲昵。
“德妃娘娘,您还是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德妃闻言淡淡的一笑,略带羞涩地抽回了握着皇帝的手道:“太孙也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一下了,瞧,眼圈都黑了,衣服也皱了。”说着,站起身来便要替对方抚平衣襟,然而,还没等德妃手碰到他的衣角,东方玄机就下意识地连退了几步,德妃脸色明显一僵,随即,掩饰性地拿手捋了捋梳一丝不乱的头发,淡笑道:“那行,太孙您用膳吧,本宫就先走了,有事叫本宫,本宫就歇在偏殿里。”说着孙嬷嬷搀着德妃步出殿外。
“孙儿恭送德妃娘娘。”
出了寝殿,德妃回头看了一眼,心说,十年,十年养育,终究抵不过血缘至亲。
德妃走了,东方玄机又回的案前坐下,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净手,漱口,旋即,端起面前的这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囫囵个的就着小菜喝了两口后,挥手示意一旁侍立的宫人将菜肴撤下,待要再接着批改折子时,他忽觉胸口一阵阵郁闷,这偌大宫殿,竟让人觉得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他不顾外下着的雨,腾地站起身形,大步走到殿门前,双手把门打开。
殿外廊下守护的太监、侍卫跪了一地。夜雨从外面呼啸地吹了进来,更吹得满殿烛火摇摇欲灭。
东方玄机不顾旁人的诧异一步步步出廊下,站到雨中,仰起头,雨水兜头盖脑打得他睁不开眼,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轰隆隆雷声大作,片刻后,雨水已经将他琳了个透心凉,就在他身也冷,心亦冷的时候,忽觉身上竟然一暖。
东方玄机一怔睁眼,却见一顶巨大的油纸伞遮住了他全身,身上更是披了一件黑色的丝绒披风。
他回头一看,王庆身边的小路子举着油纸伞,另一个相貌秀美的宫女已经跪了下去道:“奴婢放肆,罪该万死。”
东方玄机认得这个宫女,她是德妃身边的大宫女,这几日由于皇上病了德妃随侍身旁,故此,她身边的宫人也都跟了过来:“你叫梦琪是吗?这么晚了怎么不去侍候德妃娘娘?”
梦琪叩头道:“德妃年娘娘知道皇太孙从慈云寺回来匆忙,平时用惯手的下人都没跟着过来,故此德妃娘娘特意播下几人来服侍殿下,今夜碰巧轮到奴婢守夜,奴婢和小路子见殿下冒雨出来,怕殿下着凉,所以赶忙给殿下取了雨伞和披风过来。是奴婢大胆,没得殿下允准,就擅自为殿下加衣,冒犯殿下,奴婢该死”
“殿下这事全由做的,与梦琪姐姐无关,殿下要怪就怪奴才一人吧。”
东方玄机摇头笑了笑道:“这是什么话,你们担心我的身体,是你们的好心,能有什么罪?难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让你们都吓怕了吗?即是这样,旁人都不敢靠近我,你们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急着过来亲手给我打伞加衣裳,就为着怕我生病,倒是不怕惹得我恼了,要了你的性命。”:“
梦琪跪在地上,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声音颠抖地道:“殿下向来待人宽厚……奴婢……奴婢……逾矩……了……请……殿下责罚……“
东方玄机淡淡地道:“好了,起来吧,一会儿子若是真的冻病了德妃娘娘该找我算账了。”说着不理旁人怪异的眼光大踏步地向殿里走去。
“娘娘。”孙嬷嬷站在帐外,德妃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想着她这么晚心里不免‘咯噔’一下,急切问道“可是皇上有事?”说着便坐了起来,任由孙嬷嬷打起帐子,听着窗外沙沙地雨声,闪电惊雷让这个夜晚变得格外可怕。
孙嬷嬷皱眉道:“皇上没事,是皇太孙,不知怎的您前脚刚从太孙那出来,太孙后脚就冲到雨里,吓得一地奴才不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将太孙劝回屋里了,太孙又连夜招来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入宫,奴婢不知这里面是否有什么说头就特来禀报娘娘了。”
“没事,皇太孙最近为皇上病情多有烦忧,难免有些莽撞也是有的,吩咐下去,让底下的人管好了自己的嘴,不该说的别说。”德妃吁了一口气地躺下身子道:“再有,吩咐下去,好生侍候皇太孙,千万不要让皇太孙也染上病症才好。”
“可是……”
“下去吧本宫累了。”
孙嬷嬷点了点头,轻轻地方下帐幔,转头看了眼电闪雷鸣的窗外,轻声退了出去。
夜色中雷声依旧响亮,德妃安静躺在床上。她知道孙嬷嬷刚才未尽之言是何意,她是怕皇太孙有意图谋害皇上之嫌,其实德妃心里到巴不得皇太孙有这个魄力能干出这事来,不过她估计东方玄机没那个胆子这么干。
不能怪她偶尔生出这等大逆不道之心,实在是这些年来她经常被皇上飞了的探究眼神给飞的怕了,自从她拿花瓶将张皇后砸晕后,皇上就对她另眼相看了……
她记得当时皇上第一次用那种探究的眼神盯着自己时,她吓得手足无措,许久许久之后,皇帝才慢慢地道:“德贵人你救驾有功,朕心甚慰,但是……”说着皇帝故意顿了一顿后道:“但是你窥视帝踪该当何罪?”
德妃闻言立时跪地叩头道“窥视帝踪罪该万死,但臣妾没有窥视帝踪,臣妾来时皇上尚未到御书房内,臣妾是由外面侍候的小太监领进来的,进来后臣妾就在耳室睡着了,……臣妾醒来便看到皇后她……臣妾真是一时失手将皇后砸晕的。”她这样说是要告诉皇帝她什么都没有听到,她只是刚刚才醒,并且她不是有意要砸皇后的,她是失手将皇后砸晕的。
皇帝对她的回答似乎很满意地笑了笑道:“朕念你救驾有功,功过相抵,暂时免除你死罪,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只要你答应替朕做件事,朕不光不罚你还会大大的封赏与你。”
德妃听了这话,还能说什么,只能领旨听命。于是,不久后,皇后的甘露殿中传出了皇后病重的消息,紧接着又出了病危的消息,最终皇后因病不治地于永辉二十五年腊月二十三小年夜里殡天,享年四十二岁。
从此后她一跃成了德妃,外人艳羡的有之,嫉妒的有之,巴结的更有之,他们大多是人都认为她能越级升品是因为皇上让她抚养了皇太孙,所以才会破格提升她为德妃。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有多么不想当这个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