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名的悦来茶馆里,一个洗得发白的蓝布袍的中年人正站在高台上说书,下边茶客们听的津津有味。
中午正是上客的时间,一群人聚集茶馆里,有的闲谈,有的谈生意,绝大多数人都是冲着高台上说书先生而来。
说书先生艺名叫片白崔,之所以叫片偏白崔,是由于他姓崔,脸色又长着一片片的白斑,故此,为了好记就这样叫开了,久而久之大家连他的大号叫什么都忘了。
此时,正讲到某穷家公子进京赶考途中路遇一乡绅庄园,这乡绅家有一才貌双全的小姐…
突然,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插话道:“不用说,一定是穷书生借住到乡绅家中,这家有个貌美如花的小姐,于是后花园赠金……这种骗三岁小孩的故事也拿出来骗钱,有没有点常识啊?不说那个穷书生借住在别人家本就不该四处走动,就算他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到了别人家一通瞎走,可乡绅家家财万贯,自然家丁护院比比皆是,这样一来他一个穷书生哪里还有机会私会小姐。”
“再说那小姐,既然是小姐她就应该有点当小姐的矜持吧。这可到好,一上来小姐就迈不动了,这那里是小姐,这分明是窑姐,再者,就算她心比较急切……喂你捅我干嘛?”道士正评论的起劲时,忽地感觉有人在捅他,他不满地回头瞪了眼身边的人,身边的小道童正一脸尴尬地冲他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向旁边,他抬头一看,一位小二哥打扮的人正叉着腰瞪着他道:“这位客官,您有事说事,没事听书喝茶,您这样不着四六的一通胡侃狠影响我们这儿的示意。”
“喂,你们开门做生意的,接的都是客,怎么还分三六九等啊?”道士满脸全不在意地道。
“嗨,这小子骂人,兄弟们给我揍他!”说着呼啦一下子过来三四个彪形大汉将他两围住。
道士一看情况不妙,一声扯忽,掀翻桌子转身就跑,小道童也机灵扔下铜钱,随即也不管扯忽是什么意思撒开腿就随他跑了出去,片刻功夫,两人来跑到了街上,钻到路边的一群人堆里躲了起来。
正躲着呢,就听旁边的人道:“军爷,您给俺们唠唠那上边都写些啥啊?”
道士一抬头见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白纸,大多数人都是直接无视,但还是有一些人驻足议论,就像道士旁边这位正一脸好奇地问守在白纸旁站着的两个丘八。
两个丘八一个根本就不理人,另一个一脸不耐地道“白纸黑字这不写着呢吗自己看。”
白色纸上洋洋洒洒地写着黑色的大字,通篇都是繁体字且竟是些之乎则也,看的道士有些费劲,但大致的意思他还是解了个大概。
意思是说皇上老儿病了几天了,得了疟疾,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现在广招天下有识之士者去皇宫为皇帝老儿看病,若能看好皇帝的病必有重赏。
道士看到此处忽地眼睛一亮,旁边跟着的小道童立时紧张起来道:“子蛟师兄,咱们回去吧,咱们偷跑出来时师傅都不知道,如今师傅怕是早到处找咱们了。”说着拽了拽身旁的道士。
身旁道士打扮的正是黄子蛟,只见他一把挣脱小道童的手,来到近前上去揭了榜文道:“这个病我能治。”
两个丘八对视了一眼,随即打量了黄子蛟几眼后,二话不说拽起两人就往五军都督府走去。
一个身着蟒袍的少年随着浅绿色宫装的宫女子急匆匆的走过雕龙画栋的回廊,穿过一扇扇朱漆大门,朝着沁芳园北边疾奔而去。
路上遇见穿着艳丽的嫔妃们,少年依旧不管不顾地朝前跑,身后浅绿色宫装宫女却不得不停下来蹲身行礼,待礼毕后转身追着少年的身影而去。
有人见了她如此无礼,忍不住想出言训斥,却被一旁年长一些的美貌女子劝住了,“妹妹,我看还是算了,不过是个将死之人的奴才罢了,咱们何必跟她计较,没得在染上疫病。”
一旁的年轻女子果然被这话给吸引了去,好奇的问道:“将死之人的奴才?姐姐这话是何意?”
“你没看到她身边的人啊?那是蓉嫔的十九皇子,听说蓉嫔快不行了,我估计这是要看最后一面了。”
“哎,蓉嫔也怪可怜的,刚刚没了孩子,这回怕是自己也要不好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蓉嫔仗着自己是十九皇子生母平时跋扈惯了,这回听说她因为自己没了孩子,一气之下竟然去掐德妃娘娘,差点将德妃娘娘给掐厥过去。”
“竟有这事,真的假的?!”一女惊讶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去打听打听,这儿事都传遍了。”
“那德妃不得狠死她了,怪不得她这么快就要不行了呢。”
“哎呀,妹妹快别说了,让人听了去就糟了。”
声音渐渐远去,隐在一影壁后面的少年‘砰’一拳砸在了墙上,一旁见着的宫女吓得啊地叫了声,随即,连忙掏出随身带着的手帕将少年的手抱起来道:“小祖宗,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娘娘看到了要多心疼啊?”
少年睁着一小鹿般可怜兮兮的眼睛仰头看着面前宫女道:““喜儿姐姐,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吗?我母妃真的要不行了吗?”
喜儿眼神飘忽地道:“别听那些人胡说,娘娘只是偶感风寒,很快就会好的,您不是说想娘娘了吗,咱们还是赶紧去看娘娘吧。”说完拉着少年继续疾奔而行。
喜儿拉着少年急行快两刻钟,这才在一偏僻的宫院门口停了下来。推开破败的院门走进去,入眼就看见院子里的一棵歪脖子的槐树,槐树上挂满了白色的小花,一串串的煞是好看。
然而此时的少年和宫女哪有闲心看这些东西,连忙脚不沾地的往里走,边走边抹了一把额头上滴落下来的汗水,气喘吁吁的冲站在院落里头的小太监问道“主子可还好?”
小太监见到走在前面的少年喜极而泣道:“阿弥陀佛,十九爷您可来了,快进去吧,您要再不来娘娘怕是就见不到您了。”
少年闻言立时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去,紧随其后的喜儿听了立即瞪了一眼小太监,随即,挑起帘子走了进去。
进到屋里只听的少年哭着嚷道:“娘你怎么了……你看看隆儿啊,隆儿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隆儿啊……娘……”
淡青色纱帐内,曾经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的蓉嫔闵蓉此时却是一张苍白的脸,她吃力地抬起手来想要触摸面前少年略带稚嫩的脸庞,却在半途之中无力的倾颓下来。
“娘……”一声满含担忧的低呼在寂静的殿堂内显得格外的响亮。
坐在床边的另一个女子,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将她扶坐起来,挥退了喜儿,说道:“姐姐,现在没有外人了,你有什么话想对隆儿说就说吧。”
“隆儿,娘要走了,娘将你交给你小姨照顾了,你以后要听小姨的话,长大了要向孝顺娘一样孝顺小姨,知道吗?”一句话,断断续续的,说到最后已然带着轻轻的颤动。
“不……娘,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隆儿。只要娘不死隆儿什么都听娘的,娘……”
“隆儿……娘是死的冤枉,你要替娘报仇……替娘报仇……”随着她断断续续的话语过后,躺在床上的蓉嫔闵氏一脸痛苦的没了声息。
“娘……”
另一面沁芳园原蓉嫔寝室中,皇帝已经病了五天了,五天里皇太孙衣不解带地服侍在床前,其孝心另许多人都大加赞誉。然而,即便这样皇帝的病情也没有丝毫起色,太医们整日里翻阅遍医典古籍,可疟疾非但没有得到控制,还有日趋蔓延趋势,于是,朝堂上又有大臣借着命相之说来攻击东方玄机。
这次东方玄机不再沉默,他用雷霆手段快速地将几个咋呼的最大声的大臣下了诏狱,其中不乏朝中一二品大员,一时间满朝文武瞠目结舌,完全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有着书卷气的皇太孙能做出来的事。然而事实证明,皇太孙他还真就这样做了,而且,他不光做了还将钦天监的刘智也抓了起来,故此,朝堂上一时间再没人敢就命相之说来生事,至于私下里人们那就另当别论了。
此时,德妃刚从沁芳园出来在偏殿轻吟一口茶水,还没等她歇会儿就有人来报:蓉嫔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