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碧波池外,青纱风亭中。
一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独自在亭中自饮自酌,桌上摆了几色菜品,一壶老酒,两副碗筷,显然他在等人。
一杯酒刚递到唇边,便发觉背后有劲风袭来,他无奈的叹口气,只管护住杯中佳酿。果然,后背重重一下,胡子男被打得跳起来,重重嘶牙:“老白你这小子,在汉人地界呆久了,也学会了汉人的偷袭来了。”。
一黑衣男子若无其事的把手里的剑鞘抛开,从胡子男手里接了酒壶斟了一杯,一饮而尽,方悠悠然道:“就你那副皮糙肉厚的身板,我不偷袭能打得过你?”
胡子男大马金刀地坐回桌上喝了一口酒道:“怎么,谈崩了?”。
“没,他说要再想想。”黑衣男长眉一挑,锐目如刀。
“再想想,再想想,汉人整天就知道想,想来想去黄花菜都凉了,要照老子的意思,什么都别想先干了再说。”
黑衣男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复又叹道:“他毕竟也姓东方,引外敌来犯这么大的事,哪是说下就能下的啊?”
“草!”胡子男蒲扇般的手掌在石桌上一拍,随即,站起身形道:“他姥姥的!这时候想起他姓东方了,他忘了他被他们皇上贬为庶人时的可怜样了?他忘了他哭着喊着求见罕王时说过要帮我们打进关来的话了?”
黑衣男子一脸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道:“现在今非昔比了,那时是他求着我们,自然什么好听说什么,现在是我们求着他,他自然就有了讨价还价的本钱了。”
“呸!”大胡子满眼鄙视地道:“什么我们求着他,这些年他在我们身上没少捞得好处,现在倒反过来拿我们一把了,我看他就是汉人讲的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惹急了老子,老子一刀将他剁了,看是他还怎么讨价还价!”说着便要去抓黑衣男子的刀,被男子一掌将其拍开道:“行了,别耍酒疯了。”说执酒壶为大两人斟满道:“这些年他也帮了我们不少忙,像粮食、瓷器、茶叶、丝绸、兵器、大炮……这些不都是他帮为什么弄的吗?他现在只不过说再想想,又没说不答应,你急什么?”
“老白你不会是在汉地呆久了,忘了姓什么了吧?”湖上一阵风吹来,吹得湖水皱起涟漪,吹得青纱卷拂,将大胡子的话吹散。
“你这是什么话?”黑衣男子脸色渐变。
“什么话?人话!”大胡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
夜色笼罩,规模宏大的宫殿也失去了白日的金碧辉煌,显得庄重而肃静。
沁芳园里守夜的人依旧进进出出,但是由于皇太孙的回宫,宫里的皇孙妃子们也没了白日里的慌乱,开始了轮流守夜。
今夜由皇太孙和德妃守第一晚,其他妃嫔们各回各宫,皇孙们暂住皇子所,大臣们纷纷被劝退,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
“娘娘,奴婢向太医要了瓶玉肌霜来,听说涂了不仅好的快,还有除疤生肌之效。”穿着深色素净宫装的嬷嬷轻声对伏案的妇人说道。
妇人抬起头来,脖子上一圈青紫的指印看得人触目惊心,孙嬷嬷赶紧上前用指腹蘸着药膏轻轻地涂在妇人的脖子上,语气尊敬又不乏嗔怪地道:“娘娘,您就是如此贤德大度,蓉嫔平时骄横也就罢了,这会竟然当场攻击娘娘,娘娘就应该治她个大不敬之罪。”
孙嬷嬷乃是王府家生子,亦是德妃未进宫时的侍女,所以说话自是比旁人少了一份顾忌,多了一份贴心贴肺。
德妃眼帘轻抬,眉宇间带着一丝疲倦和自嘲,她在人前向来端庄华贵,不失半分仪态,唯有在孙嬷嬷面前才会露出一丝真性情。
“晚华,我不大度还能怎么样,一个无子嗣的人即便是今天逞一时之气将她治罪,转过天来她儿子到皇上面前哭上一哭,我不还是没辙?”
孙嬷嬷赌气地道:“那难道娘娘的脖子就白让她掐了,就这么轻轻地放过了她?”
德妃摸着被掐紫了的脖子,眯着眼笑道:“得亏她掐我这一下,否则本宫今天还真不好脱身。”
孙嬷嬷满眼狐疑地看着德妃,心说,娘娘不会是让蓉嫔给掐傻了吧,都差点被人给掐死了,还说什么得亏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德妃看出了她眼里的疑惑,笑着替她解惑道:“今天蓉嫔小产,不管是不是她自己不小心掉的,总之我都难脱其责。更何况今天许多人都看到是我下令将她关起来的,而为她看病的太医也是我派去的,说她没事的又是我派去的太医,这种种都与我有关,若她能冷静下来等见了皇上,当面说我有意谋害皇嗣,我连分辨都无从分辨了,到那时还不是她说什么是什么。”
“啊,好险!”孙嬷嬷恍然大悟地道:“还好蓉嫔平时就没什么脑子,一遇到事时就更没脑子了,否则的话这事还真不好解决。”复又满脸心疼地道:“可即便这样能脱身,娘娘也遭了大罪。”
德妃拿着面铜镜照了照脖子道:“遭这点罪算不得什么,反正我会讨回来的。“
孙嬷嬷一听德妃的话,立即心花怒放,满是褶子的面皮似乎也舒展开了。她有点眼泛泪光说道:“我的主子,您可算是想明白了。这合宫上下就属您尊贵了,您何苦要让那位三分?”
德妃“啪”地一下将手中的铜镜扣在了桌面上,轻笑道:“人家可是诞下过皇子的功臣,我若不让着她些怎么成呢?”
“那这回娘娘是不准备再让了吧?”孙嬷嬷小心翼翼地问道。
德妃莫测高深地瞥了她一眼后,主仆两人相视而笑。
从白天一直忙到深夜,王三省总算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一身的疲惫的他带着几个人回到府里。刚一进门,里面立刻就迎来一批人过来,都是些王家各支在京里的族长或族老,他们都被今天的局势给吓坏了,城里到处都是兵,又听人说皇宫都给围了,各府里的人从上到下都把心提到喉咙嗓子上了,最后没法只好都跑到他这来等消息了。
一到大厅,有头有脸的仆人、奴才和奴婢都侯在门外。满眼疲惫地王三省坐在首座上,一女奴婢端上杯茶,他接过喝了一口就扔到桌子,骂道:“你想烫死我啊,给我拉下去打二十板子。”刚才宫里的阴影还留在心上。
那奴婢忙跪下哭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如果平时王三省绝对不会动则打骂奴才,可今天他心里的火蹭蹭地往上拱,正愁没地方发泄呢,这时跑来个这么不开眼的东西,那还客气什么,对门外的人说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把她押走,堵住嘴给我打。”总管亲自带人将那奴婢押走,复又再端上一杯新茶上来。
王三省接过也没有喝,放到桌子上,看着外面的那群仆人,气不打一出来,对着总管发脾气道:“你是怎么管家里的,要这么多人在外面干什么,没看到老爷们在这儿议事吗?都瞎起什么哄?”
总管闻言忙低头称是,旋即,一挥手,不相干的人都跟着退了下来。
“大伯,宫里是不是出了大事情了”坐在末尾的一男子道。
王三省点点头,道:“皇上身子抱恙,大臣们有人串联着另立储君之是。”
坐在王三省下首的一位老者,一手捋着花白的胡子,一手杵着拐棍道:“皇上抱恙这事我等有所耳闻,另立储君这是从何说起,皇太孙并没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怎会有如此妄言啊?”
“堂叔,这回哄哄另立储君的人虽多,但是并非都是人云亦云之辈,他们有很多人都是朝中皇室之中很有影响之人,相比之下皇太孙由于被谣言所惑,处境就相当微妙了。”
老者摇了摇头嗤笑道:“怕他个球,那些人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随即,瞥了王三省一眼道:“只要三娃你这个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不站错对,他们就全是一群乌合之众。”三娃是王三省的乳名,能叫他乳名的父母已经不在了,这面前堂叔是王家的现任族长。
王三省被叫的面有囧色地道“堂叔,您说的是什么话呀?谁站错对我也不能站错对,皇太孙那可是我们老王家的人,皇太孙的祖母那可是我姑姑,我怎么着也不能胳膊肘向外拐不是。”
“血浓于水,皇太孙身上流的是咱们王家的血,咱们不帮他帮谁?”
末尾的男子道:“堂叔祖,皇太孙从来不亲近咱们王家,只跟着他外祖家走动,咱们这么拿热恋贴冷屁股般地往上贴好吗?”
“放屁!”老者听了气得笃笃地拿拐棍杵地道:“他跟尤家再亲关键的时候也帮不了他,咱们平时不上前,关键的时候帮他一把,就好比雪中送炭,他能不领咱们的情,他登基后会忘了咱们?”
男子嘟囔道:“在关键时候帮谁一把谁都会感谢咱们,还用非得帮他啊?”
老者一听嘟囔立时瞪大眼睛道:“老七家的鸿蒙你在那嘟囔些什么呢?有能耐你大点声说出来我听听?”
被老者指名的男子呐呐地道:“没事什么堂叔祖。”
老者气的瞪了他一眼后,转头对着王三省道:“三娃,咱们爷们上你书房说去,别理他们。”说着老头率先往外走去,王三省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旁的王家人一看,得,人都走了,咱们还呆着干嘛,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