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道曙光还未来临
米露早已站在一侧,看着小床上熟睡中的千蓝,实在不忍心打扰,想到了千蓝的恳求,无论如何都要早叫醒她,不然她会没早餐吃。米露深呼吸了一下,伸手摇晃着熟睡的人儿。
只见千蓝翻了一个身,嘴里咕哝着又沉沉睡去。
米露呆愣了一下,无奈的摇摇头,一边加大手上摇晃的力度,一边呼唤“千蓝,千蓝……”许是刚睡醒的缘故,米露的声音带着些嘶哑。
终于在米露的努力下,千蓝有了反应,慢慢睁开双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好累啊,全身酸麻……
“快起来吧,不然早餐……”米露的话还未说完,千蓝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一扫刚才的慵懒,抛下一句“谢谢”,就往外冲去,好半响,米露才想起自己忘了跟上。
“喂,千蓝,等等我……”米露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千蓝每天这样的举动早已司空见惯了,可她还是没办法反应过来。紧跑了几步,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终究没能追上。不过,眼里丝毫没有失落感,反而是深深的理解。她们都是属于普役司的奴仆,但普役司又有很多分局,当时分配时,她分到裁衣局,而千蓝被分到浣衣局。浣衣局的人出了名的刁钻蛮横,专门的管教费嬷嬷更是尖酸刻薄。对千蓝的遭遇,米露除了同情也爱莫能助。
另一边,急跑中的千蓝在看到不远处的饭堂时,眼里闪着眸光,饿了一晚的五脏六腑在身子里欢呼雀跃。
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口站定,望着院内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千蓝如释重负,还好人不会很多,千蓝不顾气喘,向其中一个窗口走去。说起饭堂,也只是一排低矮破败的房屋,每一间小房开着一个小小的窗口,每个窗口旁挂着木牌,木牌上注明每个分局的名字,每到饭点时,每个窗口都会出现一个面具女奴,侯在外边的人就会排队从窗里领走餐点。在规定的时间内,随意的蹲坐在大院吃,时间一到会被各局的嬷嬷带走干活。此时,千蓝正定定的站在浣衣局的窗口,期待饭点的时间。
时间点点滴滴的流逝,人越聚越多。千蓝在人群中东张西望,很快就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似乎心有感应般,米露也瞧见了她,相视一笑,许是早上没来得及等米露,千蓝感到很抱歉的低下了头。
突然,肩头被一个手掌重重的拍了一下,千蓝不禁暗想,又来了吗?
果然,抬头就看到金兰那张熟悉的眉眼,让还是不让?千蓝咬了咬牙,对自己第一次的让步后悔莫迭,要不是当初为了息事宁人,好心好意的让出排位,凭着她们对自己这个异类的恐惧心理,就不会有接下来的得寸进尺。如今谁都当自己是软柿子,都来拿捏,可她的耐力不是无限的。千蓝抿紧小嘴,倔强的直视金兰。
这一时半会的不见千蓝有半点的挪动,金兰早就有点不耐烦,语气不善的低吼:“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还不快让给我?”
见千蓝依然无动于衷的矗立不动,金兰显然有些愤怒,双手抓起千蓝的双肩向后推去,往后倒去的千蓝也不甘落后,双脚一勾,金兰促不及防,也向后倒去,先躺地上的千蓝,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一骨碌爬起,在排位上站定。
显然被千蓝这一反常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等到回过神来时,金兰的眼里带上了不解和怯意。
“哟,金兰,你居然打不过这怪人啊!”
侧目围观的人,听着这句话,不禁爆笑开来。只有米露一人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千蓝循声望去,原来是站在最前头的雅兰,微挑着眉,一副高高在上的得意样,身后的兰焰更是不动声色的道:“哎哟,对了,千蓝,这好位子多亏你让给了我们。”
千蓝和米露的脸色不禁变了变,这话的意思摆明了告诉金兰,千蓝会把位子让给她们,却不让给她,是欺辱她,金兰脸上登时挂不住,眼里更是迸射出仇视的目光。
千蓝只是警惕的直视金兰,握紧拳头,蓄势待发。果然,气不过的金兰猛扑上千蓝的身子,早有准备的千蓝也不甘示弱的出手与她扭打起来。
看着两人扭打着难分难解,米露有些为难,如果她也出去帮忙,会不会引得更多的人帮金兰呢?正在犹豫着。
突然
“住手!”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怒喝,院门口出现了几道人影,为首的正是普役司的总管婆,本就偏暗的脸色,在盛怒之下,显得更黑,狠狠的剜了千蓝和金兰一眼,冷声道:“你们嫌命太长,想进死人窟了?”
一提到死人窟,刚才还在津津乐道围观的人闻言都低垂了头,低眉顺眼的站立,噤若寒蝉。谁都知道死人窟不一定是死人才可以进,那些半死不活或不听话的人也会被扔进去的,人还没死,就跟死人待一起,那种感觉想想都毛骨悚然,从死人窟里出来的千蓝,更是深有体会。脑子一转,快速的摆脱掉身上的金兰,窜回原先的位子,恭敬着站立,还在呆愣的金兰,脸色不虞的回神,瞪了一眼千蓝,只好低垂着头,默默的往队伍最后排去。
管婆望了眼安静下来的场面,特意多瞪了几眼千蓝和金兰,冷哼一声,吩咐身后的奴仆进屋分饭。真是一群不省事的贱奴,要不是最近这些贱奴病死太多,人手不够,她才不会这么轻易的揭过去。这群惹祸精早晚得收拾,哼!
手中紧紧的抓着得来不易的早餐,千蓝浅浅的笑了,将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都抛之脑后。急忙躲在角落里吞咽起来,不然时间到了,还没吃完也是不能再吃了,时间实在紧迫的很。所以很多人都想排前面些,就是为了多争取些时间吃东西。
等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千蓝满意的舒展身子,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才感觉到身体有些地方火辣辣的疼,许是被抓伤了了,衣衫更是被撕裂了很多口子,幸亏不妨碍穿着,刚才光顾着吃,才注意到嘴角也有些微微的痛,想伸手摸摸,不想手被人一把握住,千蓝戒备的一扫,一双担忧的眼眸映入眼帘,见是米露,千蓝提起的心,顿时松下来。
“吃饱了吗?”千蓝关切的问。
米露重重的点头,轻轻叹了口气:“你今天吓死我了,幸亏你没事。”
千蓝也觉得有些冒险了,不好意思的轻拍着头,“让你担忧了,我……呵呵。”
“下回小心点。”眼看着时间快到了,米露转身离开之前又叮咛道:“注意伤口,天热,容易感染。”
郑重的点头,千蓝目送着米露远去的身影,嘴角的弧度显出一种重重的无力感。
瘦骨嶙峋的手轻抚着嘴角,这只是开始。
又是一如既往的繁重劳务,许是对晨间管婆的冷言警告仍心有余悸,众人都安分的干活,无人再敢惹事,故金兰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也只憋在心里,时不时朝千蓝投去愤恨的目光。
今早的那一场架,让众人看到了千蓝的狠劲,一下子威慑了一些胆小的人,再不敢把手中的活推给千蓝。
临近晚餐时,雅兰带头的几人,犹豫了片刻,依然大摇大摆的将手中剩下的活都堆给千蓝,接还是不接?今天已经弄着伤痕累累,恐怕不能再有其它闪失。好不容易从死人窟里走出来,千蓝还不想这么早再回去。深吸了一口气,笔直的脖颈最终缓缓垂下,面具下的脸毫无波澜,内心却暗暗的下定决心,总有一天,会让你们有所忌惮。
久久凝视千蓝,见她对自己一如既往的沉默乖顺,雅兰等人更是趾高气扬,临走之前还有意无意的向金兰的方向望去。似在挑衅,又似炫耀。不远处的金兰更是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撕裂千蓝。
千蓝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变傻了,怎么会感觉不到金兰对自己的仇视?今早的过节,恐怕还只是开始,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望着手边一堆的衣物,无视别人猜疑不定的目光,埋头苦干。
河旁的人渐渐的稀少,最后只剩下千蓝一人,清瘦的身躯不停的晃动,摇摇欲坠的样子。
“好了。”千蓝将最后一件衣物拧干,扔进藤筐,张开双手往后躺去,四肢张开躺在地上,这一刻,感觉好惬意,好想这样舒舒服服的一直躺下去。
天色未晚,今天虽比往常提前完成了工作,不过此时饭堂估摸也是没有饭食了,想到饭食,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在不停的鸣叫。舔了舔嘴唇,撑着站起身,重新走到河边,双手做碗状捧起水来喝,又渴又饿,先喝水充饥再说。
喝饱后,看了看静静的河面,里面映照出自己带着面具的头影,黑黑的面具露出一对凤眸如同两汪墨泉,一张小嘴樱桃般红润,千蓝轻笑着用手洗去唇上的红,结果怎么也擦拭不掉,千蓝的心顿时“咯噔”一声提起来,双眉紧蹙,怎么会这样,她以为自己的唇被打破了被血染上。
不对,血也不是这种颜色的,记得有一次,看到米露受伤,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跟面具的颜色一样。那她?千蓝挽高衣袖,看到今早擦破的臂膀上,凝固的血暗暗的,来不及松口气,定睛一看,还是不难发觉黑中带着些刺眼的红,为什么血是这种颜色?
眼里的困惑氲散开来,发疯般的揉搓嘴唇,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唇上并未沾上血,不是血,那就是唇的本色就是这样,怎么会这样?大家的唇不都是灰白的吗,为什么她是这样的,难道她真的是奇怪的异类?
不,不要,一想到被归为异类的人会被赶到“魔鬼之窟”去,心没来由的一阵颤抖,她宁愿在这受苦受累,也不愿被一群魔鬼撕裂吞食,想想那画面都让人惊悚不已。
会不会是自己的唇跟她们一样,只是自己的眼睛特别,所以看到的不一样?
不对,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自己的眼睛看别人的唇却是灰白的?更让千蓝不可思议的是,如果自己的唇另类,为何她们从来都没有说呢?包括米露只说她的眼睛跟她们不一样。
自己到底是谁?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什么想了半个月始终没有任何头绪?千蓝突然恨死了自己的脑袋,装着那么多的谜团,用力的捶打,直到虚脱倒地,一股深深的恐惧感油然而生。有一种身在迷雾中,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
正在极度挣扎中,一股柔软的嗓音进入耳中:“千蓝,你怎么躺在地上?你没事吧?”
猛地睁开双眸,米露那双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在头顶担忧的盯着她看,千蓝轻咳了一声,调整了心态,坐起身子,看着沉静的米露,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只是累了躺会。”
“活干完了吗?”看着千蓝一身的狼狈,米露疑惑的追问。
“嗯,干完了。”千蓝觉察出米露的心思,忙掩了狼狈相,换上一副好奇的神态,“米露,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我怕你还会干到很晚,会忘记跟你说事情。”米露看到千蓝忐忑不安的四处张望,话也说得小心翼翼,“放心……我……我看过了,已经没人了。”
千蓝轻舒了一口气,她不想让有心人知道米露跟自己走的近,打米露的坏主意。那样她会恨死自己的。
“有事,回去再说,你先走,我交了任务也回去。”
语气中带着急切,米露乖顺的点头,不舍的起身离去。
千蓝随后也拖着篮筐,今天已经比往常早提交任务,费嬷嬷应该不会太严厉苛责打骂了吧?希望如此吧,想想身上未痊愈的伤痕,这单薄的身子不知能撑到何时,只能尽力活着吧,毕竟有太多的秘密没有答案,相信就这样死去,千蓝自己也会死不瞑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