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域大陆的天地始终单调如一,万事万物的渲染就像一幅没有色彩的水墨画,离不开深浅不一,明暗变化的黑.灰.白三色相间临摹,包括陆上的山水.植被.建筑甚至生灵。整个大陆给人的印象就像一幅动态的素描画。
暗沉单一的色调致使灵域大陆的天空仅三种风采可变幻,不是刺眼的白茫茫,就是染了一层淡墨的浅灰,或是让人沉郁的灰暗。
无论是哪种天色,空气里始终都弥漫着炙热的气流,终年灼热滚烫,似一锅永远烧开的汤,不停息的沸腾。
位于大陆最南端的南国更是闷热的像火炉一样燃烧,而南国的子民许是习惯的缘故,很享受般沉浸在这火炉里,俯瞰其首城中心——塔尔,错综复杂的街上,人﹑兽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丝毫不因炎热而显得毫无生机。
与塔尔城的喧嚣相比,其城郊就显得清冷孤僻多了。空旷的原野平地,只零零星星的矗立着几座宏伟的城堡式宫殿,一座座威严的气派,彰显着堡中主人不凡的身份。熟悉南国的人都知道,这里是许多有名气的魔法世家居住地。实力的威慑,让南国的帝王都忌惮。
天空传来信鹰的鸣叫,浑身洁白的硕大羽翼,在空中闪电般的飞越,白影直冲向一座白光闪闪的城堡。
这是一栋看不出多少年代的森严城堡,经历了数不尽岁月的洗礼,一点也没有苍老的样子,反而历经风雨显得更加巍峨。
午后的光线格外的刺眼。
一条白花花的护城河穿间而过,分出了一条支流被引进了堡内,一群浣女奴正在河旁不停得刷洗堡中堆积如山的衣物。
看不清她们的面容,因为每个人都戴着头盔面具,露出一双双年轻的眼睛,一张张厚薄不一的嘴唇以及长短不一的双耳。粗细不一的脖颈挂着木牌,木牌上刻着些丑陋的字体,那是她们每个人的名字。
灵域大陆是魔法普及的圣地,几乎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法力,除了下等的奴仆,他们因为出生时身上没有携带魔法印记,则终生不会魔法,也因此被世人厌恶.嫌弃而成为下等的奴仆,干着些普通人都不屑干的奴活,在南国也不例外,其中,戴着面具的奴仆更是南国仆役等级中最低贱的一种。面具奴所戴的头盔面具更是一种需要魔法上锁,亦需魔法解锁的工具,戴着它,既是一种低贱身份的象征,又是世人对他们不会魔法的蔑视和嘲讽。
白的像镜子一样反光的河水,被一双双白净的手搅得水花飞溅,“哗哗”的流水声,不知道是在怜悯还是在嘲弄她们的命运。
沉闷的空气,压抑着她们闷声的机械工作。
压抑久了,按捺不住的人开始蠢蠢欲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雅兰姐,听说肯尼国是个可怖的地方,是真的吗?”不知谁高声带着些讨好的腔调,打破了这本就躁动不安的气氛。
所有浣女奴的目光都齐涮涮的集中在那个叫雅兰的身上,很明显女子口中的雅兰姐在这群浣女中有相当高的威望和知名度,否则也不会唯她马首是瞻了。
名叫雅兰的女奴在众人的瞩目下洋洋得意,只见她故作娇态般捋了捋脑后的几缕发丝,用颇有些得意的口吻回道:
“是啊,那里可都是一群形态怪异,面目可憎的恶魔聚集地,所以肯尼国也被称为灵域大陆的‘魔鬼之窟’,光他们的长相都可以吓死你们……”说完,故意双目圆睁,做出一副张牙舞爪的姿势,人群中顿时尖叫连连,乱作一团。
唯独在最边上的一名浣女,听完只是惊愣了一下,又继续埋头苦干。“哗啦啦”的独奏声,此刻在其他浣女们听来,显得尤其刺耳。
于是,又有一人谄媚道:“雅兰姐,千蓝跟我们长得也不一样,怎么没被赶到‘魔鬼之窟’啊?”
听到别人提到自己的名字,边上的那名浣女浑身颤了一下,转过头,看着旁边一群不怀好意的浣女们,那双黑亮的眼,由最初的困惑到最后的悲戚,那眼,那神情似一潭无底的深渊,连接着心底无名的苦海,就是这样一双灵动的眼,在这儿却成了别人眼中的异类,因为放眼整个南国人的眼睛都是清一色的淡淡灰瞳。
很快的,在一群蔑视的目光灼烤之下,千蓝缓缓地低下了头,她显然习惯了别人看到她那双眼睛时流露出的不屑,很多时候她更愿意把头埋的低低的,掩饰着自己那双另类的眼,尽量不被别人看见。
目睹千蓝的举止,雅兰一扫刚才的不悦,却仍然不依不挠的挖苦道:
“可能是我们的堡主心肠好吧,像她这样长得另类又没有魔法印记的人,要是被赶到‘魔鬼之窟’还有命活么?”说完引来一阵恍然大悟般的哄笑。
“哎呀,只顾着说话,差点错过进餐的时间了,雅兰姐,我们走吧,剩下的就交给千蓝吧。”不知谁又雪上加霜的提醒,众人纷纷效仿,于是三五成群的离去,一时热闹的河边,瞬间变的清冷。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浸湿了眼眶,身体早已在酷热的空气里,溶解的疲乏无力,双手却不敢停歇揉搓动作,咬着牙的唇早已苍白肿胀,只能看到那双眼不知从身体哪里借来的气力,仍绽放着坚毅的光芒。
她真的很想放声大哭,心中的屈辱早已汇成江海汹涌澎湃,可是她明白哭没有用,哭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于是积压的泪水吞咽,只化成一道无奈的叹息声,也许这就是命,是苦命。
即使这是苦命,她也不会认命。手下的力道更添了几分,速度更快了几分。
渺小的身影逐渐被来临的夜幕吞噬。
一轮银月高挂,白的渗人的月光,肆意的铺洒大地。
千蓝拖着疲惫的身躯站在了分叉路口前,遥望左边的小道,眼里一闪而过的渴望瞬间熄灭,厨间应该没有剩饭了吧,千蓝咽了咽口水,心一横,向右边的小道跨步而去。
拐了几道弯,眼前现出几排破败的房屋,在月光的映射下,显得千仓百孔。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四周出奇的静谧,千蓝轻手轻脚的朝最后一间房走去。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月光透入,千蓝习惯性的一瞥,门旁的矮桌上放着一小团面团,眸光一亮,望着角落那张小床上酣睡的人儿,感激之色溢于眼底。
伸手抓起面团开始狼吞虎咽,一点渣滓都不剩的塞进肚里,脸上漾开了满足的笑意。她知道这些都是同屋的米露为她省下的。虽然仅能果腹,但她已经很感激很知足了。想想这样的日子已经熬过了半月了吧。
“半个月了啊……”
望着门外泛白的月光,眼里开始一片朦胧,从最初的惊恐到随后的彷徨,半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她认命这里的一切。
千蓝回想半月前刚睁眼的那一刻,是躺在硬硬的地上,缓缓坐起,身体有些莫名的酸痛,昏昏沉沉的头不知何时戴上了重重的头盔面具,环视四周,偌大空荡的洞窟,除了地上横七竖八的躺卧着一些人,别无它物。
周身一切都透着陌生感,一连串的疑惑充斥脑海,这儿到底是哪里?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有她——到底是谁?抱着头,神色痛苦的拼命回想,脑中却依然一片空白……
甩头间瞥见地上静卧的人儿,她才想起爬过去问询。
“哐当”一声,止住了千蓝的动作,只见不远处的洞门被重重的推开,一个中年的老妪带头跨入,身后跟着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仆,动作麻利的拖着几个奄奄一息的人,往房间的角落一丢,地上积年的尘土飞扬,被眼前的场景弄得一惊一愣的她,立刻呛着猛咳嗽起来,顿时几道错愕的目光集聚而来。
带头的老妪很快回过神,面带讥讽道:“哟,没想到还有活的!”
还有活的?这话……难道,她们……都是……死人?
眸孔惊恐放大,一股寒意袭遍全身,难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肉味,胃里顿时翻江倒海,接着一阵干呕。
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老妪面上的讥讽丝毫不收敛,反而无限放大,满是褶皱的皮肤都可以夹死飞虫了,那张薄的看不见的嘴唇阴阴的干笑了几声,令色道:“看来是个没福气死的,活着,就拖出去干活。”
话音一落,身后就有两名面具男仆闪至跟前,架着惊愣中的千蓝往门外拖,经过老妪的身旁时,锐利的眼神一扫,接着一声暴喝:“慢着”
架着她的两名男仆立马顿住了身子,听候指令。
“这脖子可真空荡啊!没木牌可不行。”说完,老妪身后的男仆会意过来,走向一死人前,从脖颈处拽下一木牌,挂在了她的脖子上,那木牌赫然刻着“千蓝”二字。
老妪眯了眯眼,满意的一挥手,两个男仆立刻架着她离开了那死人窟。
虽离开了死人堆,却跳入了另一个火坑,联想至今的处境,千蓝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那老妪的眼里,死也是一种福气,摸了摸脖子上的木牌,一想到这是死人的东西,脖颈就感觉彻骨的寒意。
摇摇头,挥散了思绪,悄声把门关上,又摄手摄脚的爬上了另一张小床,望了眼对床的人儿,淡淡的月光从窄小的窗口倾泻而入,洒在米露那张面具脸上,睡梦中嘟起的嘴巴煞是可爱。
依稀记得那时两个男仆带她离开死人窟后,就把她架到这屋前的空地,往人群里一推,就转身离去。
看着眼前和她一样戴着头盔面具的十几个女奴,眼里的疑惑更甚。抬眸的瞬间,同样打量她的女奴们顿时轰炸开来,伴随的尖叫,与她保持了距离。唯有米露定定的站立,两眼直直的看着她,最后冲着她莞尔一笑,虽隔着面具,看不清整张脸,但是,就凭那上扬的唇弧,千蓝知道,面具下一定是一张很真挚的笑容。让她的心不由的一暖。与她同室就成了顺其自然。
那时的她全然不知道别人为何会怕她,直到后来才知道别人对她的畏惧是因为她有一双另类的黑色眼眸。
这样一份初见的情分,千蓝直觉得难能可贵。更何况半月来米露不间断的默默伸以援手。
这份恩情,如果可以,千蓝想在有生之年要偿还,所以,即使在这里,死是一种福气,她依然想活着,非但要活着,还要更好的活着,只有更好的活着才可以完成。
握了握手中的拳头,黑色的双眸宛如两颗发光的黑宝石,闪着熠熠光彩,又凝望了眼甜甜梦酣的米露,困意席卷,闭上双眸,黑暗中那对闪耀的黑宝石顷刻间就失去了闪烁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