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愣了一愣,更加憋气得厉害,就连向来把持稳固的嬷嬷也禁不住咽了口唾沫。珍儿再望向新娘时,她明显已经石化了。
接下来的一系列习俗,如撒花生、互予平安果之类皆依次进行,眼看着到了最后一步,嬷嬷高声道:"行礼完毕,共入洞房。"语毕两个丫鬟便一左一右上前,将钩挂开的帘幔轻缓放下,随即两人便只化作两重歪斜的剪影倒映于桃红帘帐之上。这般看去,新娘羞涩颔首,娇滴柔弱;新郎端正挺立,轮廓清晰,仿佛正含情脉脉的凝着眼前的心上人,半寸舍不得移开目光。
大家隔着帘帐和烛火再凭借自己的想象,望见的自然是上述美不胜收的景象,可若掀开来看,便会发现情况实乃另一番光景!
彦佑并没有含情脉脉,而是满脸满眼的兴致盎然,不对,是幸灾乐祸。他眼底那抹轻笑越发张扬,就快整个蔓延开来,掩也掩不住。而新娘也并非什么羞赧娇弱之状,盖头底下隐隐传来阵阵细微响动,那是恨得牙痒痒的表现。
听到殿门吱嘎关合之后,凌萱猛地一把将盖头扯下扔出帘帐,还不及回头对他怒目而视,就听那优哉游哉的声音从耳畔飘来:"果然是等不及了。"停顿一下,又道:"竟这般粗鲁。啧啧。"
啧啧。这一声"啧啧",彻底引爆了她的底线,激愤之下对他大力一推,他因没有料到而顺势后倒,却关键时刻条件反射的抓了她一把,两人双双躺倒。等撑着将头抬起来时,她发现自己压在他身上的姿势十分彪悍。于是小脸一红,尴尬的朝他瞪去。
自然,他眼中的意味甚是明了,同他四目相对,仿佛听得那幽幽的声音又升了起来:"何必呢,这么着急,何必呢?"
前一秒彦佑当真是准备这么开口的,可待下一秒她从自己胸前将头抬起,隔着凤冠上的串串珠帘同他目光相撞,他便忽然忘了自己要开口说的话。
凤冠的边沿压得很低,直到秀眉处,因此全看不见她传闻中的丑陋疤痕,朦胧看到的,分明是一副精致绝美的容颜,肌肤雪白细腻,像极了天池底里凿出的千年寒玉,晶莹剔透无半点瑕疵;红彤彤的烛光隔着桃红的帘帐映照进来,染得她两颊也桃色芬芳,粉嫩嫩的,简直秀色可餐;再就是那双宛若秋霜露水般的眸子,应着珠帘反射出的璀璨夺目的光,此时亮得像晚间星辰一般。
最最让他失神的,除却以上之外,还有那张看上去凉凉的、淡淡的唇。眼下她与他的距离,可说是近到连相互的脸都看不完全,她的唇和着喘息与他间隔寸尺不足。她的气息是温热的,但不知为何,他偏偏就觉得她的嘴唇触上去应是冰冰凉凉且散着淡淡冷香的,这个遐想有些奇怪,大概是因为它水嫩嫩的,有些像某种水果的缘故吧。他想。
璀璨的珠帘在他二人之间摇摆轻晃,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使对方在彼此眼中显得与往日很有些不同,甚为梦幻。
凌萱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失神的,待察觉过来时,他的唇与自己的已没有可以目测的距离了。她惊醒地往后一仰,支起身来,故作镇定冷冷道:"罢了,没什么好同你计较的,就言归正传吧。"
他跟着缓慢起身,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褶皱的袍子,道:"事情你之前不是已经说完了吗。无意闯到熙春阁,段贵人因质疑你身份而当面扯下你的斗笠,进而因你脸上的疤痕猜出身份,情急之下你便杀了她灭口。"顿了顿,他偏头问:"还有要补充的吗。"
原想他听到了段贵人被杀多少会有些愤怒,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他高高挂起的能力,不过这倒让她卸下了不少忧心。
她咬了咬牙,决定先暂且将私人恩怨搁置一旁,于是恭维道:"萱儿自知犯下滔天大罪,可皇上却如此宽容大度,连半句斥责都没有,这等大恩大德,萱儿委实……"
"不作斥责,"他慢悠悠将她打断,"并不代表朕就不予追究。"
凌萱猛瞪向他,发现自己像是又被耍了一次,于是心中怒火翻腾,差点从眼睛中喷将出来。
他站起身,掀帘走出,手背在身后背对着她,"朕知道你的下一番说辞,当是‘杀人出于迫不得已,同时也为了朕的利益着想,此事若被揭发将牵连各个方面‘。朕可有猜错?"
她挎着脸道:"事实如此。"
"可这事也并非朕想追究,堂堂贵人身份,且是在大婚之夜遇害宫中,莫说口舌是非难掩,就是她的家人也断不会容忍自己女儿好凭无故白搭了一条性命。她父亲段宏虽说比不得其他几位妃嫔家的地位显赫,但总是金銮殿上的三品大臣,且事关人命,任谁来向朕讨说法都是理所应当的。由此,你叫朕怎么办呢。"
凌萱不是没有想到这层,却觉得他自有应对的办法,这时反被他问起,实在纠结,于是默不作声以不变应万变。
"不过细想起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回过身,手仍被背在身后,似笑非笑的目光自上落向她,语气像是在赏花喂鸟,"横竖不过是少了个贵人,只要有人顶上,其它还是可迎刃而解的。"
她思忖着点点头,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妙计,跟之前自己冒充新娘是乃是一个思路。可是忽然,她脑中一道闪电劈过,猛然间醍醐灌顶,于是颤颤巍巍道:"皇上想找,找谁顶替?"
他懒懒的眨了眨眼皮,挑眉道:"这不是已经有了么。"
她倒吸一气,竭力压抑住心底狂涌而上的气流,稳重道:"这是无措之下的权益之计罢了,怎可以当真呢?我本就一身祸事,加上脸上不便走哪里都需要遮掩,行头繁琐不好佯装呀。皇上倒不如另觅个……"
"不论找谁都露不得真颜,因而你说的倒没什么好顾忌。"
"可是我已经有自己的身份了啊,我是坤宁殿后院的……"
"那就更谈不上了,这诺大的皇宫,只要主子不追究,消失一个丫鬟是不会很引人注意的。"
凌萱哑然,闷气了半晌,终于搬出最后的说辞:"好,就算不顾别的,但你我兄妹关系,如今骑虎难下被迫行了夫妻之礼已是有违伦常,难不成还要一直越陷越深越错越离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