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萱愕然,却无言以对,仿佛他说的句句在理,于是两人陷入僵持。
由于内室有外间的大堂隔着,候在外面的一众人等不知殿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只隐约听得里面传来的几声女人尖叫。丫鬟小厮们尚且年幼单纯,对男女之事未及开窍,因此均面面相觑觉得甚是奇怪,相互窃窃私语。
"怎么贵人会那样尖叫?"
"不会是有耗子钻出来了吧?"
"那贵人的胆子也忒小了吧,一只耗子就被吓成这样,叫得也太响亮了!"
饱经人事的老嬷嬷双手抱在胸前,眼角处堆叠着一层层意味深长的笑意,那神态便是在告诉大家,自己对里面的情况绝然是了若指掌的,这等常事何足为奇呢?
众丫鬟参出这层,便巴望地向她追问缘故。老嬷嬷风骚摆了摆手中的绣帕,歪嘴道:"这贵人在洗澡,皇上又进了去,那细莺莺的两声尖叫还能有别的可能吗。"
董事的丫鬟们大致领悟了嬷嬷的暗指,偷偷的红了脸不在吭声,另一些仍旧云里雾里的继续追问道:"嬷嬷说的是耗子么?我怎么觉得不大像啊……
嬷嬷道:"我说你个木鱼脑袋啊!这新崭崭的熙春阁哪里会有耗子!老生说的是皇上和贵人干柴遇烈火,芙蓉帐暖享春宵!"
问话的丫鬟稍稍一呆,随即脸骤红到脖子根,立时默不作声的暗自遐想去了。珍儿听信了嬷嬷的话,顿觉形势越发往混乱的方向发展。因不甚明了那位姑娘同皇上之间的关系纠葛,她一面担心着凌萱被当成刺客处理,一面又心有余悸怕她一行三人当真是刺客,既然敢在这大热当口对**嫔妃痛下杀手,那么加害皇上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于是她心里急得火烧火燎,不时的上前几步探头张望。
嬷嬷跟到近旁,道:"你家小姐好生福气!这么多家世才貌双全的娘娘们,皇上偏偏翻到了段贵人的牌,那所谓的人各有命真是不假!"
"哪里,不过运气好些罢了,一晚上而已,日后的路还长着呢。"珍儿忙顾着里面的动静,随口谦逊了两句。
"噢哟!"嬷嬷绣帕一挥舞,"珍儿姑娘这话可就偏了行情了!老身迎来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秀女,对**娘娘们的兴衰之事可是深谙得很。常言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和此事说得全是一个道理,那凸显的不就是‘运气‘两个字吗!"
珍儿心不在焉的嗯嗯两声,算是给她回应,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对方的兴致,仍旧滔滔不绝道:"以往最得圣宠的娘娘,恰不一定是资质最高的那位,这得看个人同皇上的因缘际会,还涉及一个抢占先机的讲究。段贵人承蒙老天爷眷顾,福分殷厚,成为大婚之夜皇上的枕边人,可真是缘分先机两样都占全了!今后平步青云宠惯**指日可待呵!"
她说得越是欢喜动听,珍儿心中就越是惨淡难言,说什么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她看是人头落地指日可待吧!正七上八下着,忽然一声冗长的开门声当头传来,众人抬头看去,皇上轩昂立于正中,双手尚还扶在两扇门边沿,一眼看去只觉胸膛肩臂舒展宽阔,男子刚正之气尽显无余,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肃穆冷淡。可惜这一切如今落在那一帮被嬷嬷洗了耳的丫鬟们眼里,圣上这样的作态已有装腔作势之嫌,她们心目中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无视红尘不理世俗又年轻有为的君王,已然被那几声叫人脸红心跳遐想非非的女人尖叫给打了折扣,但凡稍作联想,便会觉得猥琐难堪。
幻想破灭归幻想破灭,所有人还是恭恭敬敬的跪伏在地,听候差遣。
彦佑平声道:"已经准备妥当,按规矩开始吧。"
嬷嬷应声出列,跟在侧旁指挥一字形的队伍进殿,每人手上均托着一个喜盘,花花绿绿的装满了不同的东西。珍儿跟在最后,心里疑丛顿生,但由于皇上面上表露出的若无其事尚且稍稍安了安神。
进入内室,她瞧见"贵人"乃安安稳稳坐在床榻的边沿,一身喜庆新崭的大红嫁衣,映着头顶两方各自掀挂着的桃红帘幔,像极了民间常用在团扇、胭脂粉盒上的娇娘绘图。
彦佑按嬷嬷的安排与新娘并肩而坐,然嬷嬷又指示打头的丫鬟将托盘递上,由皇上和新娘各自亲手取下托盘中的两条红绸,红绸下方各缀着一把金晃晃的小锁。
"白首不离永结同心,请皇上、娘娘互结同心锁。"
珍儿眼尖,捕捉到"贵人"握着红绸的手抖了一抖,虽明显有些笨拙和拖沓,终还是按要求完成了。她再偷偷瞥了眼皇上,对方神态笃定,查不出丝毫异样。
丫鬟上前以托盘接过缠得死死的同心结,将其放在桌上,退至一旁,而后下一名丫鬟跟上前。嬷嬷继续扯开嗓子道:"佳偶天成百年好合,请皇上、娘娘共饮合衾酒。"
新娘的手又抖了一抖,比上次略还要狠些。皇帝则依旧岿然不动。
龙凤呈祥的金杯递到她手上,她觉得像是握了个滚烫的煤球,恨不能一把甩它老远。见她举止迟疑,皇帝体贴的温声提醒:"该要举酒交杯了,爱妃。"
"爱妃"两字与前句明显停顿,甚微凸显,尽管旁人听着极为艳羡,却叫得当事人生生打了一个冷颤,差点没把酒水挥洒出来。
于是,按着嬷嬷的话头,两人倾身挨近,手腕环绕交错,互将酒杯喂到对方的唇边。
珍儿隔空偷望,见皇上挺直的鼻梁与新娘的大红盖头轻轻相触,眼帘微微往上扬着,隐着一丝丝坏笑直直盯着眼前人,并嘴唇贴着金杯边沿,极轻的酌了一口,整副神态举止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和魅力。她略一环顾周围,发现下面的一众丫鬟都偷偷摸摸的红了脸。
"咳咳咳!"
盖头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咳嗽,大概是新娘不小心被呛住了,嬷嬷正要慌忙上前帮衬,彦佑淡淡开口道:"不碍事的,爱妃这是心急难耐了才不小心呛住,你们快些动作便是。"
众人愣了一愣,更加憋气得厉害,就连向来把持稳固的嬷嬷也禁不住咽了口唾沫。珍儿再望向新娘时,她明显已经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