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今且搁下众强徒受招安的事。却说万清和不待招安事了,即带了王氏和朱复、胡舜华到兴宁县境一座丛山里,自结一所茅屋住着。打算在这清静所在,好祭练阴阳童子剑。无奈朱、胡二人在王氏跟前,一日亲热一日,王氏简直看待得比自己儿女还要宝贝,死也不肯给万清和练剑。大凡练习邪魔妖术的人,对于家庭的感情,必是很稀薄的。万清和见王氏几次阻挠,料知有王氏在侧,阴阳童子剑决练不成功。只得索性将老婆不要。乘王氏不在意,带了朱复、胡舜华从兴宁到南岳衡山。他打算在丛山中结一所茅屋,好安心祭练。
174万清和只闻得衡山的名,并不曾到过衡山。他这回带着朱、胡二人到衡山的时候,正是八月中旬。衡山居五岳之一,每年八月间,南岳庙的香火极盛。无论富贵贫贱,男女老幼,常有从数百里数千里以外步行到南岳进香的。更有许了朝拜香,从各人家中出来,就三步一拜,五步一跪,直跪拜到南岳山顶上。
万清和正在香期当中到南岳。南岳山中,处处是人山人海,不容易能找着一处僻静地方给他祭练飞剑。万清和见朝山的如此之多,正踌躇不得计较。忽见从人丛中走来一个高大和尚,身披一件破烂袈裟,袒出左边臂膀来,又粗又黑,筋肉突起。汗毛疏疏落落,也粗黑得和须发一般。托着一个钵盂,比五斗栲栳还大。浓眉巨眼,很透着几分凶恶相。万清和看了,心想照这和尚的形状看来,绝不是一个安分守戒律的东西。心里是这们想着,那和尚已走近了身边。万清和一手牵着朱复,一手牵着胡舜华,连忙向旁边让开。因见和尚已喝得烂醉,手中钵盂里还有半钵盂的酒,恐怕惹得他发酒癫。说也作怪,那和尚已挨身走过去了,走不到三五步,忽回过头来,两眼圆溜溜的望着朱复。万清和心虚,怕和尚看出破绽,难得罗唣,急拉着二人,背转身去。那和尚也急回过身来,朝朱复叫了一声朱公子。那声音就和天空响了一个霹雳相似。朱复听得,望着和尚发怔,仿佛是认识的。和尚大笑着走过来,伸起巨灵般的右掌,在万清和肩上一拍道:“伙计,伙计,你也来了吗?害我找得好苦。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所在。快跟我走罢,我和你有得账算呢。”
万清和不由得老大着了一惊。但是仗着自己的道法,又不知道和尚是何等人,却不甚惧怯。放下脸对和尚呸了一口道:“谁和你这贼秃是伙计?是识时务的,快滚开些。”
说时,紧紧的把朱、胡二人的手握了。和尚也正色说道:“你这东西才是不识时务呢。你不打听明白,这朱公子是我的甚么人?他是我的徒弟,你知道么?”
万清和一看,左右前后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大堆,不好施展手段,即点头对和尚道:“看你这贼秃,要到甚么地方和我算甚么账,你就走罢,怕你的也不是人了。”
和尚连连道好,分开众人,侧着身体往前走。万清和拉着二人跟在后面。
走到一处山林里,万清和估量,这和尚必也有些本领,不如先下手为强。遂乘和尚不觉,腾出左手来,朝和尚脊梁当中哗喇喇一个掌心雷打去,以为打死了便没事。
谁知雷才出掌,和尚已不见了。那雷不偏不倚的,劈在一株松树上,将松树劈得枝干纷披,倒折下来,几乎压在自己头上,吓得倒退了几步。和尚已在万清和背后一把抓住万清和的顶心发,哈哈大笑道:“你真是在龙王爷面前卖水,这一点点儿毛法,也拿出来卖弄。你还有本领么?尽量使出来罢。”
万清和不提防被和尚抓住了顶心发,想借隐身法逃走,也来不及了。只得发哀声求饶道:“我肉眼不识圣贤,求师傅饶恕了我这遭。”
和尚道:“你求我饶恕你,却为甚么还拉住我的徒弟不放呢?”
万清和没法,只好把两手松了。和尚将万清和提离了地,说道:“你也是个学道之士,本与我无仇无怨。不过你这东西的心地太坏,不知断送了多少无辜的童男女,我受了末底祖师的拜托,特地来这里等候你。一则救我自己的徒弟,二则替人世除一大毒。幸亏末底祖师见机得早,不待你的道术成功,就驱你下山。像你这种无良心的东西,假使你能尽得了末底祖师的道术,凡事有预知的本领,还了得吗?仅传了你一点点毛法,你就拿着无恶不作起来,竟敢剪纸为马,撤豆成兵,假装官军,将强盗逼得拥你为首。你仗着妖术做强盗尚嫌不足,还要祭练阴阳童子剑。一个略有天良的老婆,你都视同仇敌。你这种东西留在世间有何用处?”
万清和只急得浑身发抖,苦苦的哀求道:“师傅杀死小子,直如踏死一个蚂蚁。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圣贤许人以改过。小子从此一步也不敢妄行,只求师傅饶了小子的性命。”
和尚偏着头想了一想道:“也罢,我本也犯不着为你这东西,破我多年不开的杀戒。至于你改过不改过,妄行不妄行,那怕你躲在天涯海角,也瞒不过末底祖师的耳目。那时恐怕你的阴阳童子剑不曾练成,你的头已被师傅的飞剑斩了呢。去罢!”
随将手一松,万清和跌倒在数步以外,爬了起来,向和尚叩头问道:“师傅的法讳,能否告知小子?小子向后也好感念。”
和尚道:“智远禅师就是我。”
万清和心里记得,在茅山学道的时候,曾听得同学的说:末底祖师和智远禅师最好。智远禅师的道行极高,能乘龙出入沧海,本是豢龙使者降生。只因自己在茅山不久被逐,所以不曾见过智远禅师的面。此时一听说便是智远,那里还敢支吾,即时回兴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