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闯然的走入了赛半仙住的房间中,屹然立在他的面前,好似一尊石像。赛半仙倒被他骇了一大跳,从椅中直跳起来,瞪着两个眼睛,向他问道:“好个撒野的和尚,无缘无故的,闯入人家的房间中来作什么?”
无住和尚并不回答,只把两道强有力的目光,凝注在赛半仙的脸上,瞬都不向旁瞬。说也奇怪,这赛半仙看去好像是一个有道力的人,照理应该有上一点本领的。谁知不济得很,经不起无住和尚向他注视上三分钟,早已失了自主之力,完全好似被摄住了。
无住和尚便又望着他,向他问道:“你可是哭道人的门徒么?你这次乔装卖相,不是出自你师傅之命,教你物色人才么?”
赛半仙连连回答道:“是,是!这次出来,的确是受了师傅之命,教我暗地物色人才的。”
无住和尚又问道:“物色人才只是一句话,究竟也拟有具体的办法么?”
赛半仙道:“怎么没有。不过派了人到各地去,暗地物色人才,只是第一步办法,他还有第二步办法呢。”
无住和尚的两个眼睛,更凝注着他比前厉害一些,朗声问道:“还有第二步办法么?那第二步办法是什么,快些说出来。”
赛半仙道:“第二步办法,就是在邛来山下摆设下一个擂台,任人前去打擂,打赢的可得千金重赏。如此一来,天下的一般英雄好汉,凡是自命为有下一点本领的,定都要前去一显好身手,如果遇见真是人才出众,武艺超群的,他就不恤卑词厚币的去招罗,不怕不入他的彀中呢。”
无住和尚道:“但是私设擂台,是有干法禁的,他难道不知道么?还是已得到在地官府的允许呢?而且要办这桩事,费用也是很巨,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他难道担任得起这笔费用么?”
赛半仙道:“他要设得擂台,自然要得到官府的准许,万万儿戏不得。所以他在事前。早把这件事办得十分妥帖了。因为他是善治各种疑难杂症的,新近四川总督的一个爱女,害了一种奇疾,请了许多名医去,都医治不好,弄得总督没有法子可想,只好悬挂黄榜,征求名医。他便走去把榜揭了,只一帖药,就把总督的爱女医好。总督欢喜的了不得,把重金酬谢他,他却坚谢不受。”总督便问他道:“你莫非有什么事要求我,所以辞金不受么?那你不妨替我说来,只要是我的权力所能及,没有不可答允你的。”
这句话问得正中他的下怀,便把要在邛来山下摆设擂台,请求总督允准他的一番意思说出。这时总督酬恩要紧,其他一切都不暇顾及的了,所以把这件事瞧得轻描淡写之至。听了只哈哈一笑道:“你所要请求我的,只是这们一桩事情么?那有什么不可以之理?你尽管前去摆设擂台,我只要下一道饬属保护的文书就是了,不过你要摆设擂台,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于你本身有什么好处么?”
于是他便向总督撒下一个大谎道:“只因贫道有下一个仇人,本领非常高强,远非贫道所能敌,不久就要来加害了。贫道急得没法可想,只好在这擂台上,物色高人,或者可助得贫道一臂之力呢!”
总督道:“原来如此,那我确应当帮助你的。你快去筹备起来罢。”
他有了总督的千金一诺,自然很高兴的进行起来了。
赛半仙说到这里,即曳然而止,不说下去,只瞪起了一双眼睛望着他,似乎等待他的命令一般。无住和尚便又朗声向他说道:“你刚才说的一番话,我都完全听得了。不过我曾问你,摆设擂台,所需的费用是很巨的,他难道担任得起么?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如今快些替我说来罢。”
赛半仙忙又很听话似的说道:“这个我们也曾问过他。他说他是会点石成金的方法的,无论要多少黄金,他都可在顷刻间弄了来。所以关于费用的一桩事情,一点不成问题呢。”
无住和尚听了这话,知道便是赛半仙,也都上了他师傅的当了。这件事绝不会如此的简单,内中定还有一种秘幕,点石成金,只是一句托词罢了。但是赛半仙既不知道,盘问也是徒然,不妨留待将来再行查究。因又搁下这个问题,再向下问道:“既然摆设得擂台,照例要请一个十分有本领的人做台主。难道就由他自己担任么?还是另请别人呢?”
这话一发,赛半仙的两个眼睛,虽仍瞪着不动,但脸上立刻现出一种十分有兴趣的样子,回答道:“不,并不由他自己担任。照他的意思,很想请长春教主镜清道人出来做个台主。如果镜清道人不肯时,便请镜清道人的徒弟李成化出来。他们二人都是很有本领的,无论那一个肯出来,总于他十分有益呢。”
无住和尚道:“如此说来,他与镜清道人及李成化都是很有交情的么?”
赛半仙出其不意的回答道:“不,一点交情也没有。”
无住和尚道:“那么,他怎能决得定他们二人肯出来帮助他呢?”
这一次奇怪得很,好似已失了震慑的效用,赛半仙竟不就回答这句话,无住和尚忙定一定神,又把目光深深的注视着他,几乎要直透他的目睫而入。然后朗声问道:“快说,快说!他为什么能决得定,他们二人肯出来帮助他呢?”
这才见赛半仙回答道:“这是有道理的。他以前虽和二人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他可以想出法子来,使得他们非和他讲交情不可。我这一次的出来,一半果然是在暗地物色人才,一半的使命,却就为着这桩事情啊。”
这一说,倒说得无住和尚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如此说来,刚才你引了到这里来的那个人,莫非就是镜清道人或是李成化的什么人么?”
赛半仙道:“不错。那人名唤赵五,是李成化的徒弟。在十年前和人家结下大仇,我们是知道的。预计他在这个时候,恰恰要去复仇去了,这里是他必由之路,所以教我预先候在这里,找个机会和他去结交。见面之后,先一口道破他是去复仇的,再说他此仇定报不成,然后再给他一只铁匣,作为护身之符。如此的市恩于他,将来不管他此仇是报得成或报不成,不怕他不再来找我。只要一来找我,就不怕不入我的彀中了。想不到用不着我去结交他,却因着在地恶棍的骚扰,他竟挺身出来,替我打抱不平。于是我的妙计的第一步,就此很轻易的告成咧。现在只须待第二步的发展就是了。”
无住和尚一听他说完了这番话,倒不觉又暗暗好笑起来。原来刚才走的那厮,就是李成化的徒弟赵五,也就是与自己的徒弟余八叔有上十载的深仇的。自己竟把他失之交臂,未免太懵懂了。现在赵五既下了决心要去报仇,又带了这只带有妖气的铁匣子去,那余八叔的生命,不是很有点危险么?好在自己本要到余八叔那边去,如果赶快从后赶去,或者还不嫌迟。凭着他的这点道力,或不难打败赵五那厮。就是这只铁匣,恐怕也邪不敌正,要打翻在他的手中罢。无住和尚边这们的想着,边又问道:“你和赵五素不相识,怎么一见就会认识他?难道不怕错认么?”
赛半仙道:“那是不知我师傅从那里弄来了一个赵五的小影,画得和他本人很是想像,所以一见便识,绝不会有错认他的事情呢。”
无住和尚问到这里,似乎已可告一段落,不必再盘问下去了。便把凝注在赛半仙脸上的两道如电的眼光,收了回来,变成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一壁又向着赛半仙连声喝道:“醒来,醒来!”
这一喝,真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于是赛半仙的两个眼珠,又能转动起来,不像先前这们呆呆的瞪着了。跟着又打了一个呵欠,好似刚从梦中醒了过来一般。然后又举起眼来,向四周望上几望。比及望见兀然立在他面前的无住和尚,恍又记起了刚才无住和尚闯入房来的那番情形,便厉声向无住和尚说道:“好个撒野的和尚,还不与我快走,兀自立在这里怎甚。难道你是一个聋子,没有听得我的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