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电光闪得更急,雷声隆隆下周围的空气显得异常的压抑,木制的门栓如豆腐般一抓而碎,咿呀,房门缓缓打开,一道人影缓步而入。电光将靖北侯的影子拉得老长,那笼罩在兜袍中的身影直如来自地狱的幽灵,一步一步,缓慢而沉着的走向床边。
那道黑暗的影子渐渐将床榻上的女人笼罩。陈林氏秀发散落于枕间,黛眉微微皱起,双颊犹见泪痕,口中不时喃呢,头在枕上不时摆动,似乎正在做着恶梦。只是不知道,她梦中的恶梦与眼前的恶梦,哪一个更真实?哪一个更可怕?
此时的靖北侯需要女人,那盘踞在丹田处驱之不散的妖丹之气,亟需要一处得以宣泄的地方。不论是道修还是武修,丹田都是一身气之根本,容不得有半点的瑕疵存在。丹田即是气海,若是气海有丝毫的阻碍,又如何能应对强势而来的大敌?武者阳罡之气本来就旺盛,所以武者身边的女人也多,竟管靖北侯妻妾成群,但并不表示其人好色,如换做他时他地,陈林氏之于靖北侯而言也不过是芸芸过客而已。而此时靖北侯立于床边,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妇人,手指轻轻滑过陈林氏姣好的面庞,眼神中竟难得显现出一丝欣赏之色。这一切,时也命也。
半梦半醒间,陈林氏似有所觉,睁开了蒙昧的双眼,一时尚不觉床边有人站立。忽然,一道电光闪过,将床边之人隐藏在衣袍里的面目映照得清清楚楚,但见鹰鼻深目,嘴如啄凹,两颊生毛,这是人?还是妖?
啊!陈林氏一声惊叫,身体反射般的向里缩去,将被子卷在身上瑟瑟抖动不已。今日以来的连番惊吓,已让这个柔弱的女人行将崩溃。突然间,陈林氏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道:“不要动!”
陈未趴在冰凉的地上,待得听得陈林氏呼吸渐渐平稳,便也在床下朦朦睡去,只是当有人推开门进来时,陈未第一时间便惊醒了。天生有缺陷的人,其他灵识便会有所补偿。当陈未透过缝隙看见一道黑影缓缓走来时,冥冥中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蜷曲在床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只因靖北侯内伤颇重,并没有放开武者元罡气场,若如此,则气场之内纤毫毕露,无人可以遁形。加之天上隆隆的闷雷声也掩盖了许多,以至于靖北侯竟未察觉床下有人。
床下陈未听得惊叫声正待有所动作,但陈林氏跟着的一句“不要动”,却不知为何,陈未竟听出来这是母亲对自己说的,牙间紧紧咬住母亲的头发,生生忍住了。
可这一句对靖北侯来说却显得突兀,不要我动?这女人莫不是在说疯话不成?反而更加激起了靖北侯的凶性,也不言语,只是扯开被子,抓住陈林氏的脚踝,将其拖至床边,嘶嘶的布帛碎裂声中将陈林氏衣衫片片撕开。但见得白瓷般的美人横榻在前,靖北侯的呼吸竟有些粗重起来,一声怪吼中合身扑了上去。
陈林氏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竟不再挣扎抗拒,任得泪水夺眶而出,却死死用双手捂住嘴巴,尽着最大努力不再让自己发出声来,只为不让床下的陈未受到惊吓。
喘息声在房中响起,年不及弱冠的陈未并不知来人正在做着什么,只见四腿交叠,良久后方才停歇。
“侯爷!”,忽然有两名军士推门急奔而来,待见得房中景象皆是一愣。啪的一声响,床缘边被靖北侯抓下一块碎木,又一掷而出,正打在其中一名军士胸口。那军士闷哼一声仰头倒地,口鼻中鲜血喷薄,眼见是活不成了。
“不是说了不许人进来么?却又是何事?”靖北侯怒喝道。
另一名军士噤若寒蝉,吞了一口唾沫忙低头禀报道:“侯、侯爷,后军传信,周平高道清亲自出手,军寨被破了!钱将军苦苦支撑,特命小的前来,请侯爷。。。”
“这高道清枉享尊者高位,竟屡次三番不顾道俗之约,肆意屠杀生民,当真是欺人太甚!呀!”靖北侯闻言勃然大怒,一声大吼中锵然拔出腰间长剑,又一剑而下,竟将身下陈林氏胸口刺穿,剑锋直透木板。
“唔!”可怜那陈林氏即便遭受此等致命重创,犹自紧紧捂着嘴唇,只拿一双恨意凛天旋即垂死涣散的眼神,死死瞪着眼前这人不人又妖不妖的男子。
靖北侯见得此等表情怪异,不禁微微一愣,眉头一皱间拔出长剑,又转头对那军士大吼道:“还愣着干什么?齐集军队随本侯杀回去!”
“是!”那军士急忙回应后夺门而去。
此时陈林氏胸口鲜血遍染,已然香消玉损。靖北侯将衣衫稍作整理,向门外走去,及至门口,又不知为何间回头看了一眼,遂行离去。却不知,那回头的一瞬间,在床下的暗影下,那钩鼻深目的形象已深深印入了一个孩子的心里。
院外军将齐集,待得靖北侯行出,众将一齐下拜道:“军队已集合完毕,请侯爷下令!”
苏文秀早已回转,正是他差遣那两名军士进房禀报,此时上前道:“侯爷,高道清出手了!”
靖北侯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对众将道:“随本侯出战!”,众将轰然应诺。
靖北侯率众翻身上马,忽又想起一事,一指祠堂方向,道:“去两队人马,竹山之民,无论老少,全部杀掉祭旗!放火油,烧了这村子!”。
“是!”自有两将应命而去。
苏文秀一旁忙劝道:“侯爷!枉杀生民,有干天和,这确又是为何?”
马上靖北侯不奈道:“那高道清不是出手了吗?本侯便再多给他些罪业!记住!这竹山一村之民,尽皆死于周平军之手!届时书院若过问起来,且看他高道清如何交待得过?哈哈哈!”
苏文秀略一踌躇,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侯爷,此间有一苏姓女子,疑似我族中遗落至此的晚辈,文秀想将其带回族中确认一番,文秀在此斗胆,烦请侯爷应允?”
靖北侯坐于马上深深看了苏文秀一眼,旋即冷冷说道:“随你!”言罢率领众将策马而去。
那一夜,竹山一村千余口老少猬集在村中祠堂,里面已挤得满满当当,更多的村民不得不聚集在祠堂外。眼见得大雨将至,这一夜却是让人如此惶恐难熬。好在时值春夏之交,站在祠堂外的大都是青壮,即使淋上一晚,又或病上一场,也好过在这场兵乱中平白丢了性命。
在老小簇拥的祠堂里,老族长陈厚德向着祖宗牌位不断的焚香祷告,只望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佑护竹山一族老少平安渡过这一劫难。秀才陈正之则立于祠堂廊檐之下,皱眉捻须望着夜空怔怔出神。直到一声女人的惊呼声在村中响起时,陈秀才捻着胡须的手指颤抖了。
那一声惊叫,在这人心惶惶的夜里,传在每一个村民得耳中是如此的清晰。谁也没说话,每个人都被惊住了,带着小孩的村民不由得将爱儿紧紧搂在怀中。
“姑母!”苏采菱悲呼一声就欲向外冲去,却被身边一名村妇拉了回来,又紧紧抱在怀中,用手将采菱的小嘴紧紧捂住。苏采菱依偎在妇人怀里,眼眸中的泪水似串珠般滴落。
泪眼模糊中,村间的房舍一处处火起,又见一队队军士手持着明晃晃的刀兵奔涌而来。寒芒挥舞中,一蓬蓬血雨飞洒,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倒在泥水之中。陈定山暴起反击,确被一蓬飞针闪过的金光打成了碎肉;陈秀才无力的跌坐在泥地,又被身边经过的兵士挥起一刀斩下了头颅;老族长嚎啕大哭,匍匐在祖先灵位前哀叫道:“列祖列宗在上,厚德无能,却不想竹山陈氏一族,竟毁在我手中啊!”言罢仰头倒地。
不知何时?身边的村妇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先前那名也姓苏的中年文士,策马出现在苏采菱面前,恍惚中听其言道:“忘了这一切!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南岭苏氏的嫡传血脉。你今日所失去的,来日我便十倍百倍给你。”懵懂中的苏采菱被那中年文士拉起,横放在马背上,掉转马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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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山一战,靖北军寡不敌众,再度大败,死伤枕籍,靖北侯率领残部向东南溃败。战火荼蘼之下,竹山全村千余口无一人得活,尽皆死于兵乱,震惊西海,史称竹山之乱。
大雨滂沱而下,苏采菱茫然后望,无数的族人哀嚎声在风雨中传来,那漫天的雨水似要将眼前这一切悲哀冲洗干净。苏采菱紧紧抿着双唇,脸颊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是泪,只是心里一个劲地念叨着:“姑母!哑郎!你们在哪里?”眼前一黑,就此在马上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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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剑,刺穿了母亲陈林氏的胸膛,剑锋透过床板,又堪堪停在了床下陈未的双眉间,在额头上划了个小口,滚烫的鲜血顺着长剑泊泊而下,淋了陈未满头满脸。猛然间,陈未只感觉头脑中嗡然乍响,紧接着一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如白驹闪过,一道道似曾相识的名字印入脑中,一时间无数的信息纷涌而来,杰克、琼斯、珍妮、形意、太极、莫邪、龙首,还有---魏成!
乍逢剧变的陈未,突然间直感觉头痛欲裂,眼前一黑,就此在床下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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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林氏的鲜血淋漓满地,直将晕厥的陈未浸在血泊中,那犹如水线一般的热血中,似有一道闪着金光的液体顺流而下,又似乎自有灵性一般,一股脑皆窜入陈未挂于胸前的血红色石头之中,倏忽间隐没不见,正是当日莫邪剑斩去的半截龙舌。
前世,我于剑下死;今生,我在剑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