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秀暗自计较,口中却向一众军士问道:“这女子所言可否属实?”众军士只得点头承认。
那疤脸军校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事已如此,哪还有半分辩解的余地?
“将他拿下,军前阵法!头颅悬于村口,以儆效尤。”靖北侯冷冷命道。
“是!”又有几名亲卫上前,将瘫软如泥的马大疤子拖了出去。
“不好!采菱,快!带我们进屋看看你姑母如何了?”一边陈秀才一拍额急道。
待得一众人等奔进屋子,见到陈林氏尚且无恙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靖北侯与苏文秀也跟了进来,见得此情景各自唏嘘。苏文秀对陈林氏劝慰道:“不想我靖北军中竟有如此败类,累得这位娘子遭受屈辱,苏某在此特代我军向娘子深表歉意。这位娘子,多有得罪了!”言罢深深一鞠。
陈林氏犹自啜泣不答,一旁陈秀才接口道:“苏学士言重了!好在挽救及时,陈娘子名节尚能保全,且行奸之人业已伏法,依学生看,今日之事便就此揭过如何?”
苏文秀点了点头道:“今夜讨扰贵村良多,陈先生如此宽厚,苏某当真惭愧得很!想必陈娘子受此惊吓后,当需好好静养一番,我看这样如何?陈娘子与其家人今夜就留在家中,我将此间军士皆谴去别处,这隔壁尚有两间厢房,我便与侯爷今夜就在这里歇下了,想必也无人再来打扰的,陈先生以为如何?”
“这个。。。”陈正之略显踌躇,稍作思虑后道:“学士所言当然最好,却不知陈家侄媳如何说?”便又转向陈林氏道:“贤侄媳,苏学士仁厚,允你留在家中。你若愿与族人聚在一处,祠堂虽小,自有你一席之地,你意下如何?”
陈秀才暗示之言再明白不过,却不料陈林氏答道:“我留下来便可,烦请先生将采菱带去。”陈林氏自然是愿与族人待在一处的,只是哑郎尚藏在床下,此时又不愿示于人前,自己若去又如何放心得下?
苏采菱闻言急道:“姑母,怎不要我陪伴?”
陈林氏看向采菱,决然道:“听话!”
见其意志甚坚,陈秀才暗自忧虑,此时却不好多说什么,又久久不见陈未,陈正之纳闷间问道:“哑。。。”
陈林氏急忙打断道:“丫头!不必担心姑母!这便随秀才先生去吧!”言罢紧闭着双唇望向陈秀才。
陈正之哪还不知机?情知此时必有隐情,忙改口道:“既如此,祠堂那边尚有事,我与族长老大人这便过去了。采菱丫头,你跟着我。定州留下,今夜你便在院中候着!”一旁陈定州应是。
陈林氏忙道:“这可如何使得?怎好劳烦叔叔?”
陈定州道:“无妨,无妨,嫂子只管好生休息。我便留在院中,有事时只管支应一声。”
一边苏文秀对靖北侯道:“侯爷,如今尚无他事,我们便在隔壁休息一晚吧?”
靖北侯连日里操劳甚多,本有伤在身,又要时刻压制体内妖王丹,只出了这等事早已不奈,转身离去道:“所有亲卫都去院外候着,无事不得踏入此院一步。”一众亲卫领命,留下当值亲卫在院外警戒,其余人等自寻左右村舍休息。
陈秀才与族长亦携着苏采菱离去,只陈定州搬来长凳坐在院中。陈林氏见侵犯她的疤脸军校已行军法,心下稍安,又对陈定州称谢一番,这才将房门栓好,合衣上床。
躺在床上,陈林氏本极想招呼陈未出来,免得地气寒了身子,却又不知怎地强自忍住了。床下陈未倒也听话,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房间中一时寂静下来,只有母子俩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远处天边又亮起一道闪电,闷雷声隐隐传来,看似又要下雨了。今日所生事情实在太多,但盼着今夜平安过去才好!胡思乱想间陈林氏昏昏睡去。。。
左边厢,靖北侯盘坐于床上,额头冷汗涔涔,眉宇深皱。此时只感觉全身骨节火辣辣般疼痛,每动弹一下便会更加剧烈,只似让人难以忍受。小腹间又似有一团火直往胸口上窜,靖北侯强自调动体魄罡气压制,再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瓶,到出几粒指头大小的绿色药丸,一股脑送入口中,嚼碎后咽了下去。
“这妖丹反噬之力好生厉害!近日里却是发作得更加频密了!若是再这般拖延下去,身上带的丹药怕是不够用了!”靖北侯叹息一声,忙收揑心神闭目炼化。
北朝多于草原蛮人交战,所以练就了强大的骑兵,两雁关之后虽有济水相隔,却也渡过了五千余骑。正是这支骑兵一直纠缠着撤退中的靖北军,使得本军行进的速度一直提不起来。“若再等得周平军主力赶来,则我靖北军处境堪忧啊!嗯,明日去济阳县补足军需,便于东关退兵汇合加速南下,之后一路水道纵横,便有更多的机会摆脱北军了!“忽听得窗外雷声低鸣,靖北侯不禁暗自庆幸:”只这场雨倒来得及时,但盼着今夜平安过去才好!“
妖丹为妖兽一身精血之核心,为武者摄入后缓缓消磨,存入脏腑,释入骨髓,再以罡气炼化。若是体内罡气不足,便会受到妖气反噬。反噬有阴损和阳炙之别,而银背鹰王丹即为阴损之丹。阴损之症:轻者全身恶寒,血流迟滞,脏腑功能退化;重者骨髓凝结,妖气在关节处形成结晶,活动时关节面直如砂磨,导致关节肿痛,动弹不能;若妖丹反噬更重一些,则会使武者全身灼热,由脏腑而至皮膜无一处不感觉疼痛,下腹丹田之处更是火烧火燎,这是妖王丹全面暴动,而呈回丹返炙之象。此刻的靖北侯正是处于这种危险时候,若是应对不得法,则后果不敢想象。
靖北侯牙关紧咬,全身冷汗如雨,强忍着剧痛又抓起一把丹药直往嘴里塞,甚至连嚼碎的功夫都嫌多余,囫囵着吞咽而下。此时体内不仅妖气狂暴,便是连本身罡气也狂化了。两股气息在全身乱撞,碰到哪里便是一响,全身关节咯嘣作响。靖北侯强行调动一股罡气,只是守于喉间,不让狂暴的气流上冲脑门。好在妖气与罡气的每一次碰撞都会有少许的融合,在丹药的辅助之下,体内罡气有逐渐增强的趋势,这也给了靖北侯强撑下去的信心。如今别无他法,只能苦捱。
正在此关键时候,远处传来了几声巨响,正是后军关防所在,紧接着隆隆的战鼓声响起,风中隐约传来兵士的呐喊与兵器交鸣声。战事又起,靖北侯心间猛地一跳,差点控制不住体内的气流,这一次妖丹的狂暴已经持续一个时辰,猛烈的浪头已经过去,正是细索残余的时候。
靖北侯全身衣衫被汗水浸透,神情萎靡,脏腑严重受损,只如同大病了一场般。这次的妖丹竟然炼化了半成之多,却始终还有数股灼热之气在小腹下盘踞,一时间难以驱化。正在此行功将满未满之时,周平大军终于追至。。。
右厢中,苏文秀也是彻夜难眠。想起自两雁关遇见张丽贞,又有邵堂在其手中殒命,再后来对坐峰上的那段秘闻,到刚才那小女子手腕间的玉镯,得而复失,失而复得,苏文秀心中惆怅与欣喜参半。遥想若干年前,南蛮王阿古达一次酒醉后所念的那段经文,当时自己无意中记下,后来录与纸上细细揣摩,才发现是一门极其上乘的阴属心法。若此心法配以玄阴之气修习,则功成之日,西海之内又有何人是其敌手?
一时间,苏文秀内心患得患失,口中喃喃低语道:“跑了张道姑,得了苏小娘。即便不是玄阴之体,那么极阴、寒阴、毒阴?管她什么都好。明日却得设法,无论如何也要将那女孩带走!原来那女子也姓苏,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天意,这修道即是修缘啊!”
远处的巨响传来,苏文秀听得真切,急忙推门而出,却正好遇见急奔而来的钱赫。两人对视一眼,钱赫也顾不上打招呼,大声在房门外禀道:“报侯爷!周平主力齐至,正对我后军营寨发起猛攻!”
“钱赫,你领本部速去增援!文秀,你也去看看!”靖北侯的声音自厢房中传来,两人齐声应命。苏文秀卷轴一展,率先疾飞而去,钱赫则去召集军士。
厢房中靖北侯叹息一声,重又穿起兜袍推门而出,心中暗叹:“此次化妖未满,又被高道清阻扰,此人莫非是我命中的克星不成?“
到了院中,标下亲卫已站了一地。”侯爷!“众亲卫急忙行礼。靖北侯摆手道:”传本侯军令,令各部军将各自收拢兵士待命,其余人等退去院外等候,未得许可,谁也不许进来!“
一众亲卫应命而出,院中却还有那竹山村民陈定州杵在那里。”现今周平与我靖北军在村外激战,你为何还不去报于族长知晓?“靖北侯对其问道。
陈定州忙拱手躬身道:”回侯爷话,草民一介村夫不懂大事,想必族长那边自会有所安排。秀才先生既命小人留在此处,小人不敢擅自离。。。“
陈定州话犹未已,数丈外的靖北侯却骤然而至,一手有如鹰爪,电光般向其前胸袭来。咔地一声,手爪已穿透了陈定州胸膛,将其心脏一捏而碎。
陈定州只觉眼前人影一花,紧接着胸口一阵剧痛,待反应过来浑身已经没了半分力气,只是满脸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你,这是为何?“
靖北侯收回犹自滴血的手爪,冷冷说道:”忠于职守是好事!可有时候也容易碍事!“言罢不再多看一眼颓然倒地的陈定州,向着中厢房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