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所有的问题都能像考试那样找到客观的答案,那从此便没了心事。钱茈情躺在床上左右翻腾着不能入眠,一整夜她脑子里揣着的只有钟漠那句:“你是为了这本书不高兴,还是为了江雪?”
她告诉自己是因为那本书,可转个身脑子里就会出现一个声音提醒道:“那本书是江雪的。”
就在这种反反复复中,伴着墙上秒针滑动的声音,她度过了纠结的一夜。可悲的是,这种对脑力无休止的消耗直到天亮都不曾得出答案。
钱茈情讨厌自己这般“为赋新词强说愁”,却又抗拒不了心事在暗处鬼鬼祟祟的窥探。
早饭她只吃了一个小包子,跟姥姥说还有一张卷子昨天落在学校没做完,早早的就离开了家。
她看见眼前的公交站却没有停下脚步。
她听见身后二十六路公交车报站的声音,也没有回头。
那么早出门不就是为了早一点儿到学校吗?
她却坚持一路不紧不慢的走着。
临近校门,一辆自行车飞快的经过她的身边。
是钟漠。
他没有一点儿犹豫的用脚下快速旋转的车轮告诉钱茈情什么叫做“视而不见”。
而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走着,只是感觉身体好像比刚才轻了许多。她摸了摸自己左边的胸膛,那失去的重量好像是从这里流走的,随着眼前那辆风驰电掣的自行车消失的无影无踪。
上午几节课的课间,钱茈情都出奇勤快的跑到杜悦座位上和她聊天。钟漠几次提起一口气都等不到开口,她就先走开,那种故意的躲避连杜悦都看出来了,何况是坐在她旁边的钟漠。
“茈情,你和钟漠又闹别扭了?”
“别扭?不至于,不过是井水不犯河水。”
杜悦侧着头趴在桌子上,笑嘻嘻的说:“你不知道有多少女生想趟趟那条河,他可是女生宿舍里的核心人物,你就在这暴殄天物。”
“送你好了?”
“算了,小女子无福消受啊。他那种霸气侧漏的性格,也就你那张五毒俱全的嘴能治得了。”
“我哪有那么大的杀伤力。”这是钱茈情第一次听见别人这样评价自己的语言能力,话语间透着无力的自嘲。
“说也奇怪,你平时都是温文尔雅。只有对着钟漠的时候,像摸了电门的猫,全身炸毛。”
“我只是不喜欢他自以为是。”
“他有吗?”
杜悦的质疑和铃声一起钻进了钱茈情的耳朵里。
因为要照顾到各个角度上同学的视力问题,所以班级里每周都会以纵列为单位,整体依次换位置。这个周钱茈情刚好被换到了靠窗的位子上,下午大片大片的阳光照进教室,在青白色的墙壁上反着光。
她勉强看清黑板上李莫愁正在讲的数学题,没多久单个的数字在她眼前模糊成白白的一片,窗外的阳光裹着她,就像是一条天然的毛毯,舒服又温暖。
“钱茈情。”
李莫愁在讲台上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身边却是非一般的安静。
钟漠扭过脸,眼看着她沉下去的头马上要磕到桌面。此时摇醒她肯定来不及,情急之下他将自己的手横放在桌子上。
钱茈情撞到硬硬软软的东西,瞬间睁开了眼。
钟漠的手!
数学课堂!
李莫愁!
她竟然睡着了……
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钱茈情脑子里飞速旋转着解决办法。
要不就这样假装睡过去吧,也好过抬起头面对眼前这一切。
“老师在叫你。”
她听见钟漠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细小又刺耳。
钱茈情深吸了一口气,横竖都是死,英勇就义总好过畏畏缩缩。大概是刚刚苏醒,身体机能还跟不上她的思想,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她好像一面红旗,冉冉升起。
“你说一下课后第五题的答案。”
第五题?钱茈情的眼光快速在书上扫描,关于两个未知数的一长串公式赫然出现,她看了一眼问题,简直能把人逼疯。
“那么,每辆车的月租金多少元时,租赁公司的月收益最大?最大月收益是多少?”
如果眼前有一块儿豆腐,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撞晕自己!
就在她内心里寻死觅活的时候,钟漠点了点桌子,他的手指前方写着一行小字:“租金4050元,最大月收益307050。”
她相信这是正确答案,钟漠的数学天赋到现在她还记忆犹新。
她默默的记下了答案,抬起头对老师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钟漠,你来说。”
他站起身,勾起一边的嘴角,鼻息间涌动着短促的呼吸,对于答案了然于胸的人来说那根本不是紧张。
“我也不知道。”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是点在纸上的手早已经将答案揉成一团,死死的攥在手心里。
“不知道?”
李莫愁的语气里夹带着明显的意外。学生永远不会知道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对下面的一举一动看得会有多清楚。
她摇了摇头说:“既然你们两个都不会,那就站着听。惩罚永远是记忆最好的朋友!”
没错,惩罚确实可以加深记忆。
不过,钱茈情记住的却是垫在桌子上那只大手的温度。
那样的温暖甚至让她忘了,作为一个努力向上,积极乐观的好学生,竟然打破了自己人生的极限。
在同一堂课上,同一个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她被罚站。
两次!
而且每一次都少不了一个垫背的——钟漠。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孽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