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钱茈情就像一只雨后爬在路上的蚯蚓,明知道不回到土里的结局是死亡,却还偏贪恋风雨过后这难得的一寸阳光。
她转了个身,站到离钟漠更靠近的地方说:“谁说我要离开,不过是换个角度欣赏风景。”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钟漠对着眼前有些颤抖的录音笔说。
钱茈情感受到刘铭通过眼神发来的求救信号,让一个终日里和摄影器材打交到的人,突然间拿起话筒,确实挺难为人的。好在,这份新闻稿件她已经成竹在胸,所以,采访质量的好坏并不十分重要。
“刘铭,你想了解什么就问什么,别在意所谓的条条框框。”
“嗯。”刘铭冲着钱茈情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请问您贵姓?”
这个问题的杀伤力着实不亚于当时火爆全国的“你幸福吗?”刘铭大概意识到问题的尴尬,端正的脸上显露红润。真应该让电视台的同事扛着摄像机记录下来此刻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男人之间弥漫的“暧昧”气息。
钟漠皱了皱眉,一本正经的说:“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虽然遭遇了小小的挫折,但是刘铭很快调整了状态。他停了片刻,问:“您助养李月多久了?”
“七年。”
“这七年里您的助养支出大吗?”
“不方便透露,我拒绝回答。”
“您结婚了吗?您的另一半支持这样的开销吗?”
“这是隐私,我拒绝回答。”
接二连三的拒绝让钱茈情替刘铭的处女秀捏了把汗。厚厚的云层里太阳终于露出半个脑袋,钱茈情看着刘铭额头上晶莹剔透的汗珠,心里思量着如果因为她和钟漠的事情而折磨到别人,总归有些于心不忍。
她刚准备上前接过录音笔,刘铭突然爆发似的问了一句:“您当初为什么会助养这个小女孩儿?”
“因为另一个女孩儿。”
“那个女孩儿是您很重要的人吗?或者说她和您的助养行为存在什么具体的联系呢?”
刘铭好像突然之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连续抛出两个在内行人听来都不是那么糟糕的问题。
但这些问题对于钱茈情来说却不是那么乐观,她感受到从旁边聚过来的目光,那是千丝万缕的阳光里唯一一道寒光,瞬间积聚的冰冷结着深深的哀怨。
“很重要?算是吧。她是一个外表理智冷静,但内心却很脆弱善良的人。她同情任何人的不幸,却总是在忽视自己的不幸。她愿意用自己勤工俭学攒下来的最后一千块钱,去资助需要的人。我不想她面临山穷水尽的生活,更想维护她高傲的自尊。所以,选择和她共同助养李月。”
“我大胆的假设一下,这个女孩儿应该和您存在某种特殊的关系吧?或者说她是你特别在意的人?”
钟漠挡开刘铭手里拿着的录音笔,瞟了一眼背对他们而站的钱茈情,他转头问刘铭:“听说记者可以看穿复杂问题背后的本质,并且可以用恰当的语言表达出来。我想请问一下,如何争取一个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爱你的人?”
钱茈情站在一旁,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一颗被抛入湖心的石子,咕咚一声之后就再也没了任何动静,只是不顾一切的下沉,沉入深不见底的湖里。
刘铭的脸上写满讶异,大概是因为这个问题他不久前才在飞机上和钱茈情讨论过。
不远的路上一声喇叭响打破了周围的沉默,一头亚麻色波浪长发的女人从车上下来,她虽然是一身运动装扮,但远远飘过来的却是一种成熟女性独有的知性味道。她站在车边朝钱茈情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回应她的是钱茈情身边站着的钟漠。他急忙奔向她,甚至忘了和钱茈情告别。
“也许她不是不爱你,只是因为恐惧失去所以有些害怕。”刘铭在后面大声的告诉正在向前奔跑的钟漠。
他没有回头。
他们亲昵的用脸颊感受着彼此的温度。钱茈情像一尊石化了的雕塑,直直的杵在原地,看着他们相互耳语。尽管她根本听不见那些悄悄话,心却好像被那根软刺扎穿了一样。
她还来不及掩饰伤口,女子远远的朝她微笑点头,那是一张菱角嘴,笑起来上扬的嘴角特别美。她也礼貌的点点头,是不是微笑自己却也不清楚。
钟漠上了车,临行前只是盯着钱茈情看了一会儿,不说再见,连挥手告别都成了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