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茈情一直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以至于她可以冷静的观察到自己有多爱钟漠,又可以冷静的看着自己如何让钟漠从这段感情中抽离。这样的感觉仿佛是自己亲眼看着别人拿刀从自己的身上剜下一块儿肉,然后任由身上血肉模糊。等人群散尽,她偏就是能笑着将割掉的肉捡起,躲到角落里咬着牙自己再将伤口一点点缝合。
至于自己缝合的有多丑,她从不在乎,因为再好的技术都抹不平伤口留下的疤。
“姐,我猜那个人很爱她。”
“你也看出来了?”
钟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三年过去了,她依然还是那么倔强,总习惯在疼的时候笑,她说话的时候笑,看着刘铭的时候还在笑。
“看倒是没看过,但听他那样讲,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很爱那个和他一起助养的女孩儿。”
钱茈情有些诧异,她以为刘铭说的是刚刚来接走钟漠的那个人,却不想他说的竟然是自己。她只是低头笑了笑,没有追问刘铭缘由,因为她也肯定在那个时候,他是爱自己的,比任何人都爱。
“钱姐姐,你怎么来了?”
“李月,你刚不在家?”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去送人了,前几天和钟哥哥一起来的一个叫白皓东的哥哥。”
钱茈情在心里揣摩着钟漠的心思,脑子里跑过的却全都是刚刚他和别人热情的贴面礼。脑子里住着的自己就像是一个清除白色垃圾的环卫工人,不停的从墙上撕下那些令人抓狂的有色小广告。
直到屋子里其他三个人将目光都聚焦到她的身上,她才意识到这样疯狂的情绪已经严重影响到自己的工作,不得不勒令停止。刘铭跟着电视台的同事到北川各个地方取景,拍摄一些新的画面,她则留在李月的家里做一些文字采访。
钱茈情拿起刚刚的录音笔才发现它一直是关着的,也就是说刚刚刘铭对钟漠的采访没留下一丝一毫的记录。她心里忽然有种复杂的情绪——庆幸的失落,她不必像领导解释那段不成样子的采访,却也没留住他的声音。
下午过半,所有的工作都已经结束,李月送钱茈情到北川地震纪念馆和他们会合。临走前李月拉着钱茈情到一旁,说:“钱姐姐,我听钟哥哥说你们之间有一些误会,但是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善良的人。那么可怕的地震都经历了,还有什么误会能分开你们呢?”
钱茈情抽出纸巾给李月擦了擦眼泪,她知道在历经生死离别的李月眼里没有什么能比“在一起”更加重要,她忽然觉得一直努力生活的自己正在做一个最坏的示范。
她哽咽道:“对不起,李月。真的,对不起。”
“钱姐姐,下次,一定要和钟哥哥一起来看我。”
她们的车越开越远,身后的李月不停的挥手,却随着整个北川变得越来越小。钱茈情看着那个还未经历爱情的姑娘,坚定的站在那里,她甚至比自己更相信自己会和钟漠在一起。
也许,她是对的。
爱情里还有什么能比在一起更重要,只可惜,那时年轻的他们都有一颗不肯认输的心。
她到现在还记得刚和钟漠分手时杜悦在电话里说的话:“爱情这趟列车,上车时大家拿的都是全程票以为自己会到终点,可又有多少人不得不中途叫停最后分道扬镳。”
这话听上去似乎是对感情终结的无可奈何,却也有那么些不负责任的托词。如果相爱的人足够坚定,有什么理由会将他们分开,阻止他们在一起呢?
她和钟漠之间从未有过其他人出现,他们都忠贞于自己的感情,只不过在这场情感的交互里她守着自己可怜的自尊,而他也没放弃执拗的自我,以至于伤害了彼此。
从北川回成都的路上钱茈情闭着眼睛头靠在车窗上一言不发,同行的人都以为她是累了。没错,她也确实是累了。
“终于到了。”刘铭在后面伸了一个懒腰。
“晚上电视台的主任在饭店安排了洗尘酒,你们先去酒店安顿一下,我在大堂等。”李立顺回头说。
“我今天晚上要把稿子赶出来,也不能喝酒,而且身体确实有些不舒服。你代表我去吧。”
钱茈情拍了拍刘铭的肩膀,拿过他手里的照相机,自己进了酒店。
回到房间她打开电脑,窝在床上眼睁睁的看着屋子里最后一丝光亮熄灭。黑暗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孤寂,压迫着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她蜷缩着身体抵抗着无孔不入的阴郁,却抵抗不了席卷而来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