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钱茈情按照李重给的地址来到城郊一栋别墅。还没按动门铃,一个穿着正装的小伙子就打开了门。
“钱小姐?”他问。
“是我。”
“你好,我是Mark。”
“你好。”
两个人握手相识之后,Mark带着她一路往后花园走。别墅里的装修并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华丽,相反简单的让人没有任何压力,反而很舒服。
“你们的办公区和你们的职业刚好相反,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看上去很简洁。”钱茈情穿过客厅以后感慨道。
“办公?”Mark回头微笑着说:“我们不过是回国探亲,没想到老大这个工作狂连假期都不放过,接下这个case。”
“他……一直都这么拼命吗?”钱茈情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打探李重的私生活,所以语气稍有迟缓。Mark推开连着后花园的门,点头说:“别人用来恋爱的时间,他都用来工作了。没有假期,没有女友,只有工作。钱小姐,请。”
钱茈情欠了欠身,先从门里出去。后花园不大,可是一个人站在那里总显得有些孤独。听见开门声,李重放下手里的水管,拿起桌子上放着的白色毛巾擦了擦手。
“Mark,你先去整理一下近几年类似的诉讼,重点看败诉方在辩护环节的疏漏。我和钱记者有话说。”
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钱茈情先从包里拿出牛皮纸袋装着的婚前协议放到李重面前:“你看看,会不会有帮助。”
“不急!”他把资料暂且放到一边,拿起桌子上另一份文件推到钱茈情跟前,“作为你的辩护方,不得不提醒你,律师和当事人就像是一艘床上的两只浆,只有彼此信任同心协力才能快速有效的打赢官司。”
钱茈情看了一眼文件抬头,正是自己生产时住过的那家医院名字。
“你想知道什么?”她缓了口气,轻声问。
李重双手撑在桌子上,慢慢靠近的身体正好停在一个她感到安全的距离上,小声说:“慕慕的爸爸到底是谁?”
谁会预料到有人到死都为她守着的秘密,还是昭然若揭。如果人死了之后真的有灵魂,她知道方子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有些悲伤。毕竟,他是真的想担起“爸爸”这个称呼,一辈子。
钱茈情用手轻轻遮掉医院的名字,脸上若有似无的微笑着,眼神中却是人迹罕至的荒凉。嘴巴里自嘲似的回答说:“你心里不是已经找到答案了?”
李重撑开的手掌,用力抓起桌子上的牛皮纸袋,又狠狠的拍了下去。手掌下的风大到吹动钱茈情额间的碎发,露出那一小块白色四方的纱布。
他看着钱茈情的脸,眼球上一息间充满了红血丝,用力的问:“这些年,你们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相爱……伤害……重新开始。”她如实而又简单的回答了李重的问题,尽管她知道,刚刚那样气愤的话语并不需要一个答案。
李重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努力维持平静,让自己看起来尽量符合一位英国大律师的身份。他冷静的陈述道:“重新开始的只有钟漠吧!你知不知道为了准生证而和别人结婚,尽管对方自愿,但对于他的家人来说,你的行为仍然可以被定义为‘骗婚’?”
“那一年,我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避风港,再也不会有人在我受委屈了以后带我离开。如果骗婚可以让我有个归宿,我应该一骗到底的……还好,我的良心战胜了贪恋。”
自我解嘲无疑是所有情绪中最让人无可奈何,也是最不认命的一种语言方式。钱茈情深谙此道,也在不遗余力地表达着。
李重坐回凳子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幸好,那个时候我不在。”
他抽出牛皮纸袋里的婚前协议,粗略的看了一眼。律师是最能看到人性本质的职业,所以这些年下来,他渐渐的不在承认“性本善”。每一桩涉及到婚姻的官司都让他对感情有些不寒而栗,这几年经他手处理的婚前协议不下几百件,无不是将财产、身家规范的头头是道。看上去好像是摒除物质以后留下了纯粹的感情,其实不过是占有物质基础的一方担心分道扬镳之后落得人去楼空。而物质薄弱的一方,更怕竹篮打水一场空。所有协议里,最难博弈的就是婚前协议。
钱茈情的婚前协议也不外如此,只是可以看得出他们签署双方都极其草率,他们大概都没看见字里行间乱用标点和一个“的”字使用的不规范。
“你电话响了。”李重提醒道。
到现在为止,钱茈情依然没有习惯新的手机铃声。她从包里拿出电话,看了看那串没有署名的电话号码,走到旁边:“钟漠,怎么了?”
“你在哪儿?我给你发了信息,为什么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