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新闻稿是钱茈情入行以来写过最艰难的,好几次她都不得不停下码字的手驱散脑子里那个令人心惊胆寒的画面。如果凶手不是患有精神障碍,那他们之间该有多大的仇恨?可即使证明犯罪者有心理疾病,就可以这样罔顾他人的性命吗?钱茈情写完事件报道之后,又建了另一个文档,写下了一篇事件评论文章。
时间就在她指尖敲击键盘的时候溜走了,完成工作以后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她打开手机,几十条短信提醒让她的电话在桌子上不安分的抖动。直到它彻底安静,钱茈情才拿起来看每一条留言,无一例外都是钟漠的来电提醒和短消息。
“你在哪儿?”
“什么时候回家?”
“为什么又关机?”
“我等你等的肚子都叫了八百遍了,好饿啊,你快回来吧!”
“茈情,我爱你。”
见过那么凶残的场面,看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心里一暖。她要马上见到钟漠,那种迫切甚至来不及打一个电话。任何空虚的话语都赶不上他的怀抱来得真实。
钱茈情拿起包出了电梯往门外跑,方子建拿着两个盒饭向里面走。他们刚好在大厅擦身而过,却连一句话都没说上。他看着钱茈情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消失在自己眼前,随手扔掉了其中一份饭盒。
从报社到家,哪怕是遇到最棘手的新闻采访,她都没有这么拼命的奔跑过。一段平时走起来近在咫尺的距离,在她最迫切的时候怎么会变得那么遥远。可即便再远,她知道终点在哪儿,脚下的步子就会越来越快。
按下指纹,一个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门开了。
漆黑的房间里藏不下半个人影。钱茈情光着脚,凌乱的步伐在屋子里找不见钟漠。她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桌子上震动的物体伴着无线电的嘟嘟声一闪一闪发着光。原来不见踪影,不接电话,即使身在家里,心却会变得无处安放。她看着窗外不遗余力点亮这座城市的那些灯火,忽然发现,她终究是孤独的。
门锁叩响的那一刻,她只是瞥了一眼。
“你回来了?”钟漠打开灯,看见坐在地上的钱茈情,两只胳膊笼着两条曲起来的腿,头紧紧的贴在膝盖上。这样的动作透着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和拒绝,偌大的房间里她蜷缩在角落,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没有问钟漠去了哪里,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回应他刚刚的问话。
钟漠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到餐厅,转身对她说:“我刚刚出去找你。但是,不知道该去哪个方向。”他是笑着说出这句话,可听上去却有些无奈。
“还没吃晚饭吧,我去了你最喜欢的餐厅,打包回来你最爱吃的糖醋小排。要不要尝尝?”钟漠走到她面前,蹲了下去,抬手拨弄了两下她的头发。
钱茈情张开胳膊拥抱着面前的钟漠。
相拥的人永远无法看到彼此的脸。钟漠轻轻勾起嘴角,低垂着眼帘,下压的睫毛挡住了眼里的悲伤。钱茈情仰起头看着最远的那颗吊灯,眼睛里却藏着比水晶灯更亮的光,轻声说:“谢谢。”
两个人并排坐在餐桌的一边,钱茈情看着盘子里泛着油光的排骨,闻见酸酸甜甜间夹杂的肉味儿,压制了许久的恶心感再次涌了上来。她放下筷子跑到洗手间,胃里除了下午喝过的糖水再无其他,所以她对着洗手池也不过是干呕。
“你这是怎么了?”钟漠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递过来一条毛巾。钱茈情撩了几下水拍在脸上,用毛巾捂着嘴巴摇摇头。等到胃里风平浪静之后,直起腰笑了笑:“没事,你去吃饭吧。我胃不太舒服……”
“家里有胃药,我拿给你。”
钱茈情拽住钟漠的胳膊,说:“不用了,你吃完饭我再告诉你。要不然……我怕你也吃不下。”
钟漠拉着她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摸了摸她微热的额头:“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吃得下去吗?反正我也不饿,你跟我说说吧。”
钱茈情把今天采访的经过叙述给钟漠听,包括她在现场见到的林林总总。钟漠一直牵着她的手,发凉的手心让人感到安定。
“茈情,你可以把这份工作辞掉吗?”钟漠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就算刚刚听到那些带着血腥味儿的描述他都是镇定自若。可这样一句总结对于钱茈情来说比白天的经历更让她感到震惊。她从钟漠的手心里抽回自己的双手,看着他那种自然的神态,大概眼下这句话应该早就在心里练习过很多遍了吧。她除了嘴唇细微的上扬之外,整张脸都僵硬的麻木着,包括那双最容易透露心情的眼睛。沉默了几分钟之后钱茈情摇摇头:“我不能失去工作。”
“你如果想要工作可以去外公的医院,或者去白皓东的公司,那里有我的股份,哪怕你像杜悦一样随便到哪个公司做个文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