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宛阙靠在炕上的棕毛垫子上对着在自个跟前忙着的小侍女招手示意。
小侍女微有些吃惊,但很快收敛了神色,恭敬地走上前请安,问道:“夫人方才是叫奴婢么?”这宛夫人自从她到这里服侍,便很少吩咐她。
“是,就叫你,你叫什么名字?”宛阙看着眼前崭新的面孔,心中不平之气又起。
“回夫人,奴婢叫雀儿。”雀儿口齿清晰地回复道。
“嗯,雀儿,你现在去看看福晋怎么样了?都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宛阙佯装出一副焦急又无处使力的模样,搭在微隆起的小腹上的手却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肚子。
“福晋,爷说了让您好生养胎,别让外头的事惊了胎。如今府上再要紧的事也没您的身子要紧,爷还吩咐人每天为夫人您炖血燕补身子呢。”雀儿回的话没一句搭在宛阙的话上,宛阙有些微恼。
前些日子府里以府里大多侍女都到了放出去的年纪新买进一批侍女,那****去看过,郎朗望去,皆是花骨朵儿般的面孔,嫩芽儿般的人。主持这次侍女更替的,是侧福晋依澜,那些到了年龄的侍女等到这些新的侍女由嬷嬷教好规矩后,便可以领到一笔银子回家请媒人说亲了,而新的侍女就得顶替原侍女的位置。
宛阙之前身边唯一的可心人也被换了出去,而温玉身边的纭宁却仍旧在身边服侍,这分明就是找个理由放双眼睛在她身边监视她,让她时时刻刻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生活!
“夫人安心养胎的好,”雀儿见宛阙神色阴暗,自知回的话不在点上,上前伏在她耳边,轻声道:“况且,外头还有人看着呢……”
闻言,宛阙下意识往窗外看,还真的似乎有人影闪过。抚着肚子的手微微一滞,宛阙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向雀儿。
“雀儿的本名本不叫雀儿,但进了十三阿哥府了,就是十三阿哥府里的人。学规矩时奴婢浅劣的资质刚好入了嬷嬷的眼,嬷嬷说我聪明就改名叫雀儿!”
雀儿的口齿伶俐反应机敏让宛阙心晃一动,雀儿见状,急急道:“雀儿是刚进的十三阿哥府,十三爷和福晋雀儿都还未见过,便被指派来服侍夫人了,指派嬷嬷说,夫人您的身子最要紧,您身边的老人走了就得有个机灵的新人服侍!”
说着,雀儿双眼迸发出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亮光,宛阙见此,便想起自己初入九阿哥府时,处事待人也是这般,期盼得到重用和赏识。
微微一笑,宛阙心定,“好了好了,你好算机灵,罢了,你随我去书房看看爷在做什么,我让人熬的参鸡汤好了没有?”
“早就熬好了,小厨房把夫人您吩咐的安排在第一位,没您的吩咐,都热着等您的吩咐呢!”雀儿回答。
她想起自己和一个侍女去吩咐小厨房时看到的,同样作为侍妾的襄夫人身边的新侍女鹃儿正因为燕窝是次品的事同掌事嬷嬷吵架,自己去时那些嬷嬷也打探了自己几眼,问了服侍的地,一听是宛夫人,立马笑脸相迎,巴不得把脸都给舔到地上。
同样的地位,最不同的是宛夫人肚子里有爷的骨肉,若是个阿哥,宛夫人还有可能升到庶福晋也说不定!到时候再不济也能名入族谱!
所以自己才这么急着引才自荐。
一行人端着鸡汤浩浩荡荡拥着宛阙往书房去。襄柔屋里的鹃儿则是梨花带雨地跪在襄柔跟前,襄柔看着路过自己门前的宛阙狠狠地咬咬牙,“宛阙你这个小贱人!”
“福晋的话微臣一定铭记在心,今后定不会再做有失爷的脸面的事,小女也会相夫教子,安守本分恪尽职守地服侍福晋,绝不会有所逾越。”曾格若有所指的话清晰地传入温玉耳中,温玉面色微凝。
“佐领所言极是,妾身也会好好教导富察氏,到时候有什么误会和不周到的地方,望佐领不要怨怪才是。”温玉微微一笑,仿佛她正和曾格面对面谈判。
胤祥见温玉这个剑拔弩张的样子,咳了咳,温玉回过神,有所收敛。对曾格道:“她以前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见过的场面不少,和一般妇人不一样。”
“是,是微臣目光短浅了。”曾格起身,朝着屏风后的温玉作揖,“微臣这就给巾帼英雄作揖!”
温玉冷着个脸,坐直身子,吩咐道:“屏风打开。”闻言,胤祥微微蹙眉向她看过来。
屏风打开后,曾格用余光一瞄,见眼前的女子身上裹着色泽不一般的大氅,神色不怒自威,却长了一张精致玲珑的小脸。
“我既是巾帼英雄,便没有理由坐在屏风里,我,并不是见不得人。”温玉微带着嗔意看向胤祥。
胤祥无奈地向着她伸出手,示意她过去,温玉便会意走去,胤祥坐的椅子刻着猛虎,座位十分旷阔,足以容纳两个人。
温玉缓步优雅地走过去,坐到胤祥身旁,先做的事却是伸手试了试放在一旁的茶盅的温度,试完后顺手端到了胤祥嘴边,胤祥也十分顺手地接过喝了一口,而后带着温玉特有的清香的帕子轻拭着他的嘴角。
看着这琴瑟和鸣的场面不知曾格会做何感想,温玉暗想,一旁的秀菱秀溪早已别开脸偷笑,自个儿的主子平日里不曾这么伺候过爷,一看到胤祥享受的表情,两人又是很想笑又非得憋着。
曾格见状,暗想,回家真得让家里那个婆娘教锦皓伺候人该怎样伺候人!
“爷,宛夫人在外求见。”小图子话还没说完,宛阙已经让雀儿搀着走了进来,见到曾格她先是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屈膝草草行了个礼。
曾格见到这宛阙也是吓了一跳,急忙低头,十三阿哥家里两个婆娘让他给看到了……竟然都长得如花似玉的……
“宛夫人,你来做什么?”温玉蹙眉问道。她自己抛头露面就算了,这回连小小侍妾都出来了,要是传出去胤祥的名声就得败在女人手里了!
“我……”宛阙看到两人并坐在一起,而且胤祥正黑着脸眯着鹰眸盯着她看,她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雀儿急忙跪下道:“奴婢该死,夫人亲自熬了参鸡汤,说怕爷处理公事伤神,想给爷补补,奴婢没来得及探探消息就跟着夫人来了,是奴婢失职!”
温玉递了一个眼神给秀溪,秀溪会意,上前搀扶了宛阙到了之前的躺椅上,秀菱又端了后头侍女手中的参鸡汤放在桌案上。
温玉看向胤祥,胤祥也道:“今日也实在是突然,你先扶你们夫人到芙棠殿歇着,我和你们福晋还有事做。”
温玉按住胤祥的手,道:“我也回吧。”然后看向宛阙,宛阙有些对上温玉凛冽的目光,微有些胆怯。
胤祥点点头,对秀溪道:“这东西端给你们福晋喝了,既然是参鸡汤,那就给你们福晋固元补气好了!”
温玉不作表示,起身走到桌案前对屈膝行了个草礼对曾格道:“佐领见笑了,望佐领切勿将今日的事放在心上。何况,富察氏择好日子也该进门了,就该多凑点好事,你说是不是?”
“福晋放心,微臣省的。”曾格回以一揖。
温玉由秀溪虚搀着走在前头,宛阙和雀儿跟在后头,出了书房。
一路的缓步让宛阙心思千回万转,一旁的雀儿却如悠闲踱步一般,镇静地跟在后头,嬷嬷曾说做事要问心无愧,越是出色的人越是镇静自若。
可到了芙棠殿的门前,雀儿却开始望而却步,光是门前的院子就比宛阙的屋子不知道大多少,院子里杂七杂八地种了桃花、海棠树、梅花、竹子……竟是没有一点章程,但是却有莫名的美感。
用温玉自己想的,就是有了毕加索的味道……当时胤祥和她商量院子里该种什么的时候,温玉和胤祥喜欢的不大相同,因为温玉什么都喜欢,后来温玉就让人胡乱栽在那里,让他们自己“物竞”!
芙棠殿内的地板是胤祥让人前些日子新换的石青色琉璃大理石地板,屋子里四处可见地点缀着兰草香花,充满生气,炕上的矮几上放着五色琉璃的灯盏,旁边还放着仍旧翻着的有些破旧的宋词,坐垫是狐绒的,脚踏是红实木的,窗户是琉璃的,纱帐是青色的,随处可见的展台上放着古董花瓶,屋子内挂着寥寥的名家风景画。
“还在看什么!放肆!”秀溪毫不客气地在已眼花缭乱的雀儿耳边一喝。
“福晋饶命!”雀儿急急忙忙地拜倒在地,余光扫射,发现温玉早已经坐到了榻上,背靠在垫子上。
温玉问道:“纭宁人呢?”
“纭宁姐姐正哄着小格格呢,小格格喝了羊奶睡了之后不一会儿又醒了,又喂了羊奶,又睡了,到现在没醒。”秀溪回道。
“让纭宁把孩子抱过来。”温玉拿过几上的的宋词,借着琉璃窗透出的光倚着窗看了起来,“宛夫人,随便坐吧。”
“谢福晋。”宛阙又恢复了原先隐忍的模样。
只有雀儿还跪倒在地。“你也起来吧,府里的人,我一向是善待的。”温玉微微笑道。
“福晋你总是一副好心肠,别人都贪着你的好心肠,巴不得你……那个富察氏还未进门就如此猖狂,福晋的身子如何了?”宛阙关切地问道。
“宛夫人,你是不是那些贪着的人之一的呢?”温玉看着书,漫不经心道。
“福晋,妾身怎么可能呢?妾身虽说是九爷送来的,可自从进府,宛阙就打心眼里佩服福晋您,像我们这种从奴才里滚爬出来的能够给阿哥做妾,早就心满意足了,怎会有别的妄想?”宛阙笑着低着头缓缓说道,颇有自嘲的味道。
说的像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还真跟从她身上受益良多似地,温玉嗤笑,“真是我冤枉宛夫人了,其实我心里,真是不希望你这个孩子能够落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