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隐隐传来针扎一般的阵阵沉痛,纭宁柳眉微蹙,慢慢睁开了双眼,此刻已经是日落西山,方想起身找水喝,便发现床沿倚了一个人,正是温玉,只见温玉坐在床沿边上,背靠着床梁,双眼微阖,似是因困乏而无意睡了过去。
纭宁侧目看了看温玉放置在她肚子上的一只手,心中微凛,轻咬下唇,轻轻用手把温玉的素手从肚子上移开,拉开杏花被面的被褥,缓缓又小心翼翼地直起身。
“醒了怎的不说一声?”耳边忽然乍起一声,吓得纭宁又是一惊,小脸本已苍白,如今一吓更是煞白。
只见纭宁拍拍胸脯,吁了口气,“小姐……怎的醒了你也不说一声!”也字声调略微提高,温玉见状微微一笑。
直起身,腰上一阵酸胀,伸手方要捶打一番,纭宁早已先一步将手伸了过去,轻轻地揉捏按摩起来,温玉欣慰一笑,“你倒是识相,现在才来讨好是不是太晚了?”
纭宁闻言,撅嘴嘀咕道:“小姐说的什么话呢,什么讨好,这么说倒显得生分……”
“你也知生分。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也不说一声,你倒是把我放在心里头了。”话中略带低落与讥讽,温玉知道,她讥讽她自己,她为数不多的姐妹中,最要好的都要把这么重要的事瞒着她。
纭宁静了下来,两个月了……那****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怕冬日节气伤身,便到回春堂里请脉,却不料大夫为自己把出了喜脉,心中无法抑制狂喜间,纭宁正想把这个绝好的消息告诉李卫,等到四阿哥府时,看门的小厮才说李卫早已离开了府邸。
离开了府邸?纭宁不解,李卫是四阿哥府中的包衣,怎能说离开就离开,而且不同她说一声,怕是出了什么变故!焦急间,纭宁不依不饶地旁敲侧击追问起来,可惜的是那小厮却真是不知李卫的去向。
李卫这是什么意思,与我结拜为夫妻,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就算差个人来说一声也是好的呀!纭宁暗暗气恼。
却在路过一家新开不久的名为—“挽香坊”的歌舞坊中,看到了那久违的身影,只不过那个人锦衣加身,满面春风地正同几名舞姬谈笑,有的舞姬甚至挨上前倚在他身上。
纭宁心中恼气顿时无法抑制地往上蹿!三步并两步上前同他理论,却发现李卫对她早已不似从前那般热情,反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带进了厢房,问他为何离开四爷府邸,他不说;问他为何要到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来,他只道这不三不四的地方,正是他发家致富的地方;问他为何不同她商量,他瞅她一眼,道:“为何要同你说?”
为何?
此后,纭宁不再过问,李卫也不多加解释。
再后,纭宁就日日忙碌,用忙碌填满自己空虚且缺乏安全感的内心。
再后,再后便晕在了半道上。
“罢了,”温玉见纭宁目光空洞,神情呆滞,知晓她想起了不愿想起的过往,抓过她的手,“你好生歇着。”
从手心传递的温暖直接流入纭宁心间,纭宁沉默半响才道:“小姐……我知道你对我好,那可不可以……”
“你放宽心,我明白。”温玉温柔地朝着纭宁一笑,替纭宁理了理耳边的乱发。温玉袖管衣袖间隐隐传来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暖人肺腑,纭宁低着头,缓缓地又快速地掉了一颗大大的眼泪。
温玉见状心中更是爱怜,纭宁平日总是大大咧咧的,她反而没把纭宁的事放在心上,如今……
听秀溪说,纭宁摔倒时面色狰狞地捂着小腹,只不断地重复一句话:“不要告诉李卫,不要告诉李卫……”
如此这般怎叫人不心疼?
吁了口气,纭宁却好似想起什么似地,用丝帕拭了拭眼角,抬头眨着微润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两下,问道:“小姐,那孩子如何了?”
还知道关心孩子?温玉一敛温和,板着脸,纭宁识相地乖乖垂头,听候处置……“大夫说了,险些小产!你啊!幸亏险些……”食指一弹,响亮地打在了纭宁的脑门上。
“哪个大夫?”纭宁敢痛不敢言地捂着脑袋问道。
“就是回春堂那个。本想请太医,又觉得怕外头风言,便只悄悄请了大夫,怎么?想换太医瞧瞧?”温玉也用她清澈的双眸盯着纭宁,纭宁讪讪地又垂下脑袋瓜子。
又过了半响,纭宁道:“奴婢以为是回春堂的那位嘛……人家比较熟络……若让他知晓我去看了别的大夫,日后可怎么交代……”
温玉翻了个白眼,这丫头什么做的脑袋瓜子?“那便着人让他为你请脉便是了,瞧你说的!”说的跟逼婚似地……
“扣扣!”屋外房门敲起,纭宁下意识下床要去开门,温玉轻轻拦住了她,往外唤了一声。
秀溪和秀菱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秀溪手中端了一个雕刻着精致花纹的红木端盘,上头放置了一双瓷筷一只汤勺,整副碗具都是白底绘了鸟纹的汝窑瓷碗,分别贴心地盖上了盖子,顶端还是一个圆润的鸟首,盖子全为翅膀的花纹,所以也不至于太过“惊骇”。
“给福晋请安。”请了安,秀溪便把东西呈了上来,秀菱又搬来了炕上的桌几,这才让纭宁能在床上自由自在地狼吞虎咽。
见纭宁放开了心,温玉又舒了口气,转头却见秀菱一双秀眉紧拧。这才想起了至关紧要的事,也不知道宛阙如何了。准确点说,也不知道胤祥如何了。
“你莫要为难,尽管说便是。”温玉轻声说道,又顺手朝着秀菱的方向凭空一拂。
秀菱壮着胆子,把跟着胤祥去了宛阙屋里后,那边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回福晋,爷到宛夫人屋中时宛夫人正卧床不起,面色苍白,听灵铛说,她家夫人已两日未曾进水米,只说一直恶心犯呕,不思食……”
温玉的手就在被面上,咬着薄唇,道:“继续说!”却发现,声音早已微微颤抖。
“太医,太医把脉后,说……宛夫人有一个多月的身子了,若不是害喜害的严重,只怕还未有人知!”秀菱又缓缓地回禀。
温玉顿时一片混沌,连纭宁连连的唤声都未可知。明明是她要胤祥让宛阙怀有身孕,让宛阙死心塌地留在十三阿哥府邸的,如今真的有了,温玉却觉得自己的一片天地都颠倒了。
以前看到弘昌,还想着能和自己的孩子玩耍,如今又有了一个孩子,温玉却不知道以什么心态面对了……
还有胤祥,他会不会……
“小姐,想开些……其实也并非坏事啊!”纭宁放下碗筷,面带忧色地说道。
温玉缓缓而沉重地点了点头,如今却不知道以什么心情面对这件事好,纭宁有了身子,宛阙也有了身子,究竟是该喜还是该忧?
“福晋,爷已经在芙棠殿等了许久了,还要秀菱和福晋说一声……”
秀菱刻意停顿,察言观色一般看着温玉的表情,温玉甚至有些不耐烦地低声嚷:“说什么?!”
“再好的胖小子再乖巧的小姑娘,都不比咱们糯米团来的下饭……”
“……”
一室寂静,温玉心中烦扰散去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白眼和暖心,虽说下饭一词甚俗气,但也合了温玉胃口……
“我就知道你肯定磨蹭着不回来。”胤祥却在此刻推门而入。
温玉抬头看他,却见人仍旧是那个人,笑脸还是那张笑脸,心……“你来做什么?”一出口就后悔了,这话真是醋劲多……
“我来做什么?你在这我怎的不能来?”胤祥一副你去哪我去哪的模样,佯装可怜状。
纭宁冷汗刷刷地就从背上挂了下来,这两位主子要是在她屋里蜜起来,那她可就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啊……
“说什么下饭,俗气!”温玉撇嘴,一副不乐意模样。
“那你是下酒,孩子自然是下饭!”理直气壮道,温玉一阵的无奈,竟然无法将心中的烦扰说出来,憋在喉咙里头无比难受。
PS:明天又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