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的一间厢房里,艳冠长安的牡丹仙子素问,去了华丽的轻纱,抹掉了浓厚的胭脂,只着普通衣裳,未施粉黛,坐在床榻旁,哼着小曲,哄着孩子入睡,恬静而贤良。沈博冽推开门便见这样的情境。
听闻门响,素问并未回首,仍是轻哼小曲。待脚步声临近,素问方微仰头看向来人,凤眼湿漉,满眼委屈,显得楚楚可怜。只是待看清来人,并非自己所料之人后,只一瞬凤目撑圆,眸中似有流光闪过。片刻便镇定下来,忙起身相迎。
沈博冽定定的望了素问一会儿,眸光虽冷却十分平静,让人看不出任何端疑,便是这样深藏不露镇定的样子,让素问有些拿捏不定,沈博冽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便是心中带怯,素问面上仍是不显,端视一副,平静祥和又弱不禁风的模样。
待坐下后,沈博冽冷声自我介绍道:“我是沈晏兄长。”沈博冽的声音,平缓且并无太多情绪,只是简单的叙述,却有种极强的气势。能当上牡丹阁的阁主,素问也不是好相与的对象。但现下,自沈博冽进门之后,素问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沈大公子面部线条刚硬,初见时本就给人种压迫感,加之沈大公子性情素来冷硬,几乎不苟言笑。而眼神虽并不犀利,却直接深邃,仿佛什么都知晓,让人总有种无处遁形的错觉,故而朋友常笑唤其为“冷面鬼煞”。
素问被沈博冽的眸光,看的很不舒服,一时间竟有些慌了神,自惭形秽的感觉便涌上心头。这种自惭形秽,并不是身份地位上的差异,而是心理。素问心知自己可谓是蛇蝎心肠,攻于算计,欺骗感情,只是素问从不回避这样的自己,因为便是这样的自己,方才能生存下去。是以,虽谈不上,以已为荣,但素问确实从未否定过自己。只是现下,这男人只是一个眼神,便像是触到了素问内心的黑暗中。
这让素问万分忌惮,当下也不再装无辜可怜的模样了,敛了脸上怯懦的表情,不卑不亢的淡然一笑,并言道:“素问这厢有礼了,常闻沈公子之名,今日得以一见,素问三生有幸。”
闻言,沈博冽颔首,回道:“姑娘客气。”便没了后话,便只是端坐在那里,拿眼看素问,面上无甚表情。
素问见沈博冽这般默然,全然未将她放在眼里。既然沈博冽毫不留情,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总强过被人牵制。故而,满脸歉意柔声道:“方才听青依姑娘说,沈老爷很是生气,造成这种不愉快,并非素问本意,还望沈公子见谅。”
看来是要先礼后兵,若是心情好,沈博冽或许还会陪,美人聊上两句,过过招。只是现下,沈博冽心情十分糟糕,断是容不下眼前这女子。故而,望着素问细微直白道:“沈晏身体不适,不便见姑娘,凡事便由我代劳。”
在这场豪赌中,素问所拥有的筹码,便是沈晏对她的感情。若是,这事交与旁人之手,难保其中不会出现差错。素问勾唇,柔声笑道:“早前,素问便知沈家兄弟二人,感情深厚,只是这事关系到,沈晏的亲生骨肉,由沈大哥代劳,怕是不好。”
沈博冽挑眉,冷笑一声,加重声音说道:“亲生骨肉?姑娘,话可不能乱说。”见沈博冽已没了,方才默然有礼的样子。如此一味的服软,或许反倒叫人瞧轻了。故而,待沈博冽话音未落,素问便猛一拍桌,神情激动,断声喝道:“胡说?素问虽出身青楼,至始至终,便只有他一人,清白身子都给了他,还能做假不成?你且叫那负心汉出来,我与他对峙。”
未曾想,这女子这般有胆色,竟敢与沈博冽叫板。沈博冽现下,倒有些明白,为何沈晏会倾心与她,这女子却是不同于常人。然而,这样说也只是因为,她身为女人。而历来在有些方面,对于女子的要求都比男子更低些许,故而若是男子,怕就是自不量力而已。
沈博冽并未瞧一眼,仿佛清白被侵犯般的素问,而是将视线投向静静安睡的孩子,这是进门后,沈博冽第一次,看向孩子。待将视线移回,沈博冽缓缓的冷声道:“姑娘,莫要激动,我欣赏你的胆色,只是奉劝你一句,莫要做不该有的妄想。”
而素问猛然站起,面色铁青,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我并无他求,只希望孩子能认祖归宗,莫要沈晏将来后悔,便是这样,沈家仍是不肯让步?”
沈博冽自诩火眼金金,看人很准,只是现下,素问眼中却未有,半分私欲。想来,孩子便是母亲的软肋,便是工于心计的女子,更是如此。沈博冽便想看看,被沈晏钟情的女子,到底还有几分善念,是为孩子,还是为自己,谋求将来。
故而,沈博冽神情肃然,语气坚定的答道:“孩子沈家不会认。”略停顿后,沈博冽接着说道:“不过若是你配合,看在沈晏的情份上,或许能让你进沈家门。那么,姑娘,将如何抉择?”沈博冽抬头看向素问。
不得不说,这样的结果,素问万万没有想到。而听闻这话的一瞬间,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些的庆幸。甚至素问已在脑海中,构想她身披大红喜服,头顶喜帕,被人牵着跨过火盆,明媒正娶的迎她进门。素问出身非寻常,故而这个条件,对素问的诱惑很大。
眸中微光闪烁,那是素问的梦,便只是在梦中,才能完成的幸福。只是,在经历过一次失败之后,素问便断了这个念头。现下素问已是心灰意冷,便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承载她的梦,生在温馨富贵之家,无忧无虑,无须像她这样,活的万般无奈。
泪在眼眶中打转,素问却坚定的扬起一丝微笑,释然的对沈博冽言道:“你无须在试探我,今日我只求,孩子安好。”接着嘴角勾笑,冷冷的威胁道:“若是沈家定要让,骨肉流离在外。这事传出去,怕是有损沈家名声。那样向来以善为本的沈家,又当如何自处?”
看来谈判,已然破裂。而想要了解,沈博冽已知晓,现下便没有必要,再绕圈子了。沈博冽颔首,并未在意素问的威胁,平静的对于素问说道:“既然姑娘心意已决,那我便跟姑娘直说了。你与我弟弟之间的事,我已知晓。”
素问咄咄逼人道:“你便已知,还是打算不认?”并未接话,沈博冽反倒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姑娘,可是有个丫鬟,名唤小碧。”闻言,素问心中略有丝,不好的预感,却仍是回道:“是又如何?”
沈博冽眼露一丝笑意,面色平静的答道:“小碧姑娘,心系舍弟,自然便将实情告知。”素问心中“咯噔”一声,压下心中惊疑,强作镇定道:“实情?沈公子何意,素问不懂。”素问自然知晓,小碧心系沈晏,只是以小碧心性,断不会做出伤害爱人之事,更不会,违背与她的承诺。
沈博冽仔细观察,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自然不会露过,她瞬间的慌乱。略思量,沈博冽问道:“这孩子的父亲,应是那日清晨,被舍弟撞见的男人。”见素问忙要争辩,沈博冽并未给素问机会,断然道:“姑娘,莫要争辩。直接说,只要这孩子留着你的血,便进不了沈家门。更别提这孩子未是沈家子孙,将这事说与你,便只是想让你死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