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无,就是容量,就是空间。这种容量或空间,就是生命心灵的容量和空间。
无私,无欲,无为,无尤,无知,无味,无心,无亲,无争。这一切的“无”,都表示着人的生命的容量,人的生活的空间。
无是有的发挥,无是有的开端。
老子的“有无”哲学,是真正的大无大有。“无为”,说到底是一种心态。
【核心提示】
无为的根本目的是有为,无为表示一种价值中立的心态。
有无辩证法(3)——无为有为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今本第二章)
是以声(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也,为而弗志(恃)也,成功而弗居也。夫唯居,是以弗去。(帛书本)
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也,为而弗恃也,成【功】而弗居。夫唯弗居也,是以弗去也。(楚简本)
我们仍然回到第二章来。
此章前半部分讲有无相生,后半部分讲无为。
有生无,无生有。没有绝对的难,没有绝对的易;长和短是相比较而言的,高与下是可以相互颠倒的,音与声是和谐共处的,前与后是捆绑在一起的。谁也离不了谁。
这就回答了“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就在于他们都不在意自己的存在。所以后来庄子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逍遥游》)。
老子还把天地比喻成风箱,风箱中什么也没有,却能吹起大风。
因此,圣人做事,就居(处世)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这就是效法天地。不言之教,好理解。我们讲言传身教,这身教就是不言之教。以自己的行动为榜样教化天下,就是不言之教。以制度来规范社会秩序,同样是不言之教。那么,什么是“无为之事”呢?
为,古籍中有多种用法。
作动词,做,作、治理等义。
作介词,因为、被等义。
作语气词,表感叹、反诘、疑问等义。
作助词,表宾语前置,或“的”义。
作连词,和、如、或、则等义。
显然,老子所指的“无为”之为,当摒去作介词、助词、连词、语气词等用法。
因此,人们一般都把它理解为动词,“为”就是“人为”之义。李零先生就说,“为”是不循自然之理,是人为干涉事物的发展变化。不循自然,不能称作“人为”,而是“妄为”,因为循自然而为,同样是“人为”啊。况且,《老子》一书中,单独的“为”字,还包括“无不为”的“为”,并不是指“人为”,老子是肯定“为”(作为)的,如“为而不恃”。其实,无,还有一个假借义,通“伪”。这在先秦典籍中是很常见的用法。如“我生之初,尚无为。”(《诗·王风·兔爰》)“子为不知,我将不坠。”(《左传·定公十二年》)“为善者,非善也,故善无以为也。”(《管子·枢言》)“变化则为生,为生则乱矣。”(《管子·心术上》)上述句中的“为”都是假借,都是“伪”之义。老子之“无为”既然不是无所作为,也不是不要“人为”的意思,那么,只有一个理解,那就是指“无伪”。
庄子是怎么解释“无为”的呢?《庄子·知北游》中说过这么一番话: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
由此可知,“无伪”也可以指称不违背自然,顺应自然,但绝对不是反对“人为”。在老子看来,顺应自然,体合天道,就是真,就是“无伪”,就能“有为”“无不为”。这些词都是等义的。
所以,“居无为之事”,就是担当体合天道之事。这个“居”,与后文中“成而弗居”的“居”,意义不同。后者是指自居(自据)。
傅佩荣释为:“因此之故,圣人以无为的态度来处事”;陈鼓应释为:“所以有道的人以无为的态度来处理世事”;任继愈解为:“因此,圣人用无为去处事”。他们都没有解释“无为”到底是什么。
“作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弗恃,功成而弗居。”楚简原文是“作而弗始,为而弗恃,成而弗居。”
今本中间增加了一个“生而不有”的环节。从这里更加可以看出,有(无)和始(无,名天地之始)的关系。大概是后人认为“作而弗始”难以理解,故而改篡为“作而不辞”“辞”的本义是“讼”,争讼。“始者,道本也。”作动词用,有“谋划”之义,如《诗·大雅·緜》中云:“爰始爰谋,爰契我龟。”始即谋划;亦有“滋生”之义,如《礼记》“念始之者也”,郑玄注云:“始犹生也。”这样便顺理成章地可以理解为什么后人要改为“生而不有”了。因为万物自我运作而不刻意谋划或滋生,才有“生而不有”。一些前辈学者也就是顺着这个思路而来的。他们基本上都理解为:“任由万物成长而不加以干涉”。但问题在于,帛书本和楚简本中都没有“生而不有”。老子的“作”没有“干涉”“成长”的意思,因为在老子看来,有成长就必有消亡。相反,老子强调的是生生不息。同样,如果说万物自我运作,也不合于道的规律。老子认为,天地间万物的蓬勃生机都是道这个本源(发动机)发动和创造的,遵循着固有的规律。既然,“作而弗生(始)”,就不会有“生而不有”。
因此,“万物作而弗始”,这里的“始”,当内含“无”的意义。朱子道:“裁衣之始为初,草木之始为才,人身之始为首为元,筑墙之始为基,开户之始为戽,子孙之始为祖,形生之始为胎。”这些都属万物,都有万物之始。老子的意思是要去掉这些“始”(弗始)。这就是“无”的境界。老子并不是不承认“始”,而是希望万物永葆着一种生生不息状态,万物兴作而不自以为天地的开端。这就是“大无”。
大无即大有。有了作为,而不一定要到处张扬;有了创造,而不据为己有;有了成绩,而不恃其妄为;有了功劳而不居功。正是让功而功不减,让名而名不去。
价值观念是相对的,不是永恒的。今天的功劳可能就是明天的祸端;今天的成功可能就是明天的失败。
价值只是一种驱动力,价值是为我的,我看来有价值它就有价值,哪怕在别人看来是垃圾,我仍然珍惜它;比如那些精美的邮票,在我眼里,它是宝贝,可在别人如民工眼里,也许就是一张无用的纸;某些古董,在别人眼里也许价值连城,在我这里,只是摆设;我看来无价值,别人再视为宝贝我也不管。你也可以讲我没有发现它的价值,甚至你也可以讲我是愚民,但这仍然只是你的价值判断。老子强调的是价值中立,不偏不倚。
同样的道理,知道什么是美了,就分得出丑了,就有美丑之争,有了伪美和饰丑,扬美贬丑;知道什么是善了,就不善了,就有了分别善恶,扬善隐恶的纷争。
不要去管人家的好丑,也就不必去管自己的有无。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因为各人有各人的价值观,任何人都不要强迫他人接受其价值观,即使是为政者也不能凭借强权,为天下人树立一种楷模,无论这个楷模多么正确、多么伟大。价值观只要合乎天道,顺乎自然,“两不相伤”,不伤害自己,也不伤害他人,都有其存在的理由。这也就是老子“无为之为”“不言之教”的用意所在。刘军宁先生说得好,老子是主张老师要行有言之教,政府则要行无言之教(制度)的。
老子并不是反对人们去追求价值,而是不以先入为主的心态去追求,他的前提仍然是“作”“生”“为”“成”;他的落脚点却在“不辞”“不有”“弗恃”“弗居”。价值是主观的,主观容易滋生虚妄。
要修成这样一种中立价值观还真不容易。眼睛一定要擦亮,不要跟着感觉走,不要跟着世俗跑,而要走自己的路。要紧的是体合天道,摆正自己的心态。
【核心提示】
大道至简,无就是简单,无就是安宁。
大道至简——无就是安宁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今本第三章)
不上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不(乱)。是以声(圣)人之【治也,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恒使民无知无欲也。使【夫知不敢弗为而已,则无不治矣】。(帛书本)
不推崇有贤能的人,老百姓就不互相争当贤能;不珍爱难得的财物,老百姓就不会去偷窃罕见的珍宝;不显耀足以引起贪心的事物,民心就不会被这些东西迷乱。因此,圣人的治理原则是:排空百姓的心机,填饱百姓的肚腹,减弱百姓的竞争意图,增强百姓的筋骨体魄,坚持使老百姓没有智巧,没有贪欲。致使那些有才智的人也不敢妄为造事。圣人按照“无为”的原则去做,办事顺应自然,那么,天下就不会不太平了。
老子又一番“无为”的大道理。按照这一章的说法,“无为”就是不要妄为,妄为就失掉了天地万物的本真之相,就是把原本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把原本安宁的世界搞乱了。
傅佩荣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他说,在台北,有一个年青时家境很贫穷的竹北人,曾经坐火车经常逃票,竹北人看起来是个有心人,他把自己的逃票经历都一五一十地统计在那里,算起来总共有六百次了。二十年后,这位竹北人给铁路局寄去了六万台币,希望以此弥补自己良心的亏欠,恢复自己内心的宁静。
宁静果然有那么重要吗?生活中,曾经坐车逃票的恐不在少数,可是有几人像这位竹北人那样弥补过?为什么这些人没有想到过要弥补?是他们不觉得内心有亏欠?抑或是他们不觉得内心的宁静有多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