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之染病之事忙坏了府中上下,宋城拿出十二分精神,想早日将她治好,也免她受病痛之苦。她极配合,越是这般,宋城便越心疼小姑子。因着这事情,那上城山拜送子观音的事情便一再耽搁了下来。
不过宋城与王昭云二人关系比从前更微妙了。连府中下人都看出来将军对夫人有了很大的不同。众人皆觉欣慰,称好人有好报。
日子倒也过的平静。不过这平静未维持几日。
今日宋城才收拾好药箱,准备出门义诊,听院子里有人在吵。
宋城清净惯了,听不得吵闹,开了门,却是瞧见铛儿正指着门卫鼻子翻脸,一点都不客气。
“我家夫人身份尊崇素有贤名得兖关百姓敬重,容得他一个蛮夷胡乱攀扯扣屎盆子。什么破石头金刀,便真是不怕火炼的真金白银,我们关令府也有得起,撒地儿脚踩还怕硌脚不舒坦,谁稀罕了去!你去给我告诉这人,让他有多远滚去多远,再无端扯上我们的人,便让他索性连命也不要了!蛮人就是蛮人,妄谈廉耻尊卑,跟发了疯的狗一样胡乱攀咬,你们也信!还巴巴跑进门来传话,到底谁是你们主子!谁养了你们!胳膊往外拐吃里扒外的东西!这种侮辱人的话也敢往里面传,谁给你们的胆子!快点出去给我把那疯狗撵走,留下一根狗毛,我要你们好看。出去!”
“何事?”
宋城一出来就听到这样的话,不晓得何事惹得铛儿发这么大火气。
方才火冒三丈的铛儿一下收了声音,转过身来有些错愕的望着宋城,眼睛红红的,不晓得是愤的还是吵的,两只手铰着帕子要哭不哭,委屈极。看得宋城皱了眉,倒是有些心疼她。与之相对另一个是大门外守门的小厮,愣愣站在原地,也颇手足无措。
铛儿反应过来,擦擦眼,笑得比苦还难看:“夫人今日起的早。”
“不早了,快日上三竿了。”说话间望向二人,宋城又问:“方才是什么事儿闹的这样凶?”
铛儿给小厮使眼色,宋城只作没有望见,待要再问,这时外面又进来一人,神色匆匆,“不好了,铛儿姐姐,那羌蛮死活不走,破口大骂言我们中原人鸡鸣狗盗,还骂关令府窝里藏奸,嚷嚷不出去对质便要去报官去。”
来人神色慌张,望见宋城,突然噤了声音。“夫人……”
嚷声戛然而止,气氛怪异又紧张。铛儿恨不得用针线缝了这些不把门的嘴。
宋城却听到,也明了。有人寻上门来,指自己是盗贼,非中原人。
她近几日一直在关令府,不曾出过门。听语气,那人似十分肯定是自己做了恶人。
“出去看看吧,人在何处?”
铛儿拉住宋城道:“何必受这个气,让人乱棍打走,不要污了眼。”
宋城好笑:“这个样子人家倒说做贼心虚了。”
“我们没做过的事情自然不心虚,那也由不着阿猫阿狗都往来踩上一脚。”出去给人对质认脸,这不是掉她家夫人的身份是什么,竖子刁民,蛮荒来的也敢到此处撒泼!
这丫头是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着,不过想来她也是护自己,难得一片好心,宋城倒是领的。却不妨出去瞧瞧。没做过的事情,哪里怕人家看。她倒是奇,那丢了东西就人怎就一口咬定是自己,如果别有所图,图的又是什么?
拦不住人,铛儿只得跟了出去,擦过身时候狠狠剜了一眼报信的人。
宋城出去时门口正嚷嚷闹闹厉害,引了不少民众集在门口。
见里面出来的人,门口守卫闭口。
那门前破口的人,羌域衣着,宋城不识。
在见到宋城时那人也怔了怔。
“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口口声声说我们夫人偷你东西,我们夫人何等身份何曾见过你!你又何曾见过!再这般狂言出口污蔑,官司非是好吃。别以为外域来的便拿你无法,按照南国律法,污蔑诰命,拔舌剔骨再逐出去。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人讪讪,理亏了也是硬着头皮一股脑儿作泼下去,扯了嗓子回的愤愤:“什么礼仪之邦,就你们这样儿,何种礼哪方仪,狗屁之帮吧!乌合之众,狗屁不通,我看就是狗屎,猪狗自比倒还不差。”
“放肆!”
一直吵吵囔囔的聚众突而闭口,鸦雀无声。闻声望去,只见朱门青阶前梨花素缕的女子敛了和气,面色沉沉,端的是一派威严沉静。丫鬟小厮门都不敢出声。夫人一向柔软和气,从未这般肃过面。
那番话着实欺人太甚了些,门口聚集的民众都听不下去了。哪有这样辱人的,这一骂便是辱了整个南国,便是上上下下几千年历朝历代,往后子子孙孙也被人薅辱干净。岂有此理!
宋城虽和顺,也断然容不得小小番邦这样来辱她南国的人!
往前走了几步,方才那说话撒泼的孔武羌汉却被她神色镇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夫人当心”铛儿提醒,怕这人狗急跳墙胡乱伤人。
宋城未有理会,在青石台阶高处站住,定定望着下面的人。
那方被她望得心头打鼓。
为医者,自有一身傲骨,何容得人这样辱她国,辱她民。她扫过打量那人,面上未有喜怒,然沉静端严之色让人不能对视她的眼。
那人神色闪烁,宋城却是没有心软放过。
“我泱泱南国,疆域横跨千里,人力何止百万。承先贤之圣言,扬百家之所长。以文治国,以德服人。历皇勤勉德高,众臣唯君是忠,百姓忠孝节义。立天地,弘正气。仁义礼信洒遍南土,高洁之士如云如梭。史有旷古圣才,远有三皇五帝,近有孔孟李庄,今有周广冯文,贤德良才,何止恒河沙。辱我先圣臣民者,天打雷劈!你一小小外域臣民,口出狂言,更出言不逊,可是欺我南国无人。还是居心叵测,无事生非,意在挑起战事,两国不宁?!当心泼天大祸,祸从天降!!”
她语气虽不强烈,亦未有色厉内荏,然字字句句吐的平稳深沉,浩然之气震得那羌族大汉说不出话,一双腿战战栗栗。尤其最后一句话,仿若一个诅咒,惊得人要站不稳,恐下一刻会霹天一个惊雷砸在其脑门头顶上,天打五雷轰。
聚众指指点点,无不忿忿。这般无理取闹,可谓无耻至极。
“我……我认错了人,不是你。不过,”那大汉软了语气,贼眉鼠眼的,转转眼珠子又强作镇定,语气也比方才更足了些,支支吾吾辩道:“……,就算不是你,也是你中原南国人。算了,我不跟你们计较。”那人讪讪,一溜烟就出了人群,眨眼不见了。
宋城总觉得这件事情来的怪异。无端想起自己曾救过的那个羌人男子。那人自不是此辈贼眉鼠眼,形貌端正,颇伟俊。相由心生,应不是一个心术不正的人。
她的师父教她为医者仁,力所能及,有救无类。经这番事情,宋城生平头一回有些动摇和质疑。
自己真的做的对吗?
识人又识得几分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