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9月11日,年方22岁、正在读大学四年级的巴切莱特经历了影响她一生的变故。这天,智利一批军人与美国政府合谋,发动了一场蓄谋已久的军事政变,逼死了民选的左派总统阿连德。巴切莱特的父亲、时任空军准将的阿尔韦托·巴切莱特忠于阿连德政府,拒绝与皮诺切特合作,结果以“叛国罪”被投进监狱,严刑拷打致死,终年51岁。
巴切莱特的命运从此被彻底改变。她压抑住悲痛,继承父亲的遗志,为争取自由和民主进行坚强不屈的斗争。她开始秘密帮助那些和她一样受到迫害的家庭,这引起了军政府的仇恨。1975年1月10日,巴切莱特正和妈妈在家吃午饭,一伙蒙面人破门而入母女俩被强行蒙住眼睛,关进素有“集中营”之称的格里麦尔迪监狱。在监狱的数月之中,巴切莱特和母亲常常遭到盘查和殴打,有时候连续几天不给饭吃。她的狱友回忆说:“那些人对她说,如果她不合作,就把她和母亲都杀死,但她却从未屈服。”她常常忍着伤痛,利用自己的医学知识给狱友治病,鼓励狱友们坚强地活下去。炼狱生活是考验一个人意志和品质的试金石。厄运临头之时,有的人意志消沉,满腔热血一朝化为烟云;有的人却身陷囹圄也不改其鸿鹄之志,把它当作一次磨练自己的好机会,卧薪尝胆,励精图志,以待东山再起。大狱中的巴切莱特,不仅自己经受住了命运的考验,而且还把这种意志化为动力,去激励别人勇敢地活下去。
逃出监狱后,巴切莱特与母亲开始了长达5年的流亡生活,先是到澳大利亚,后又到了东德。流亡的5年里,巴切莱特积极地面对残酷的现实,从不怨天尤人。她在东德的大学继续修习医学,并且又多掌握了法语、德语等外语。1979年,她学成回国,在智利一家普通医院谋得了儿科医生的工作,后来又调到外科。由于她对病人亲切负责,对工作刻苦钻研,所以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她就成为全国闻名的外科和流行病专家。
早在大学期间,巴切莱特就在父亲的影响之下加入了社会党,开始了她早期的“政治生活”。回国后,工作之余,她与左派流亡者一起秘密从事争取人权和民主的工作。她参加了一些非政府组织,秘密救治那些受迫害家庭的子女,因此被列上了军政府的“黑名单”。在社会党内,她凭借自己的能力树立了威信,成为党的主要领导人。
1990年,在全国人民要求自由和民主的呼声中,皮诺切特被迫结束了自己的军人统治。文人政府上台,军队为了重新树立其形象,出了一些拉拢文人政府的招,其中一项就是在国家战略研究院举办军事学习班,特邀一些社会党等左派党团的军事问题专家和军中高官共同参加。巴切莱特毕竟是空军将领的孩子,从小就不爱红妆爱武装,对军事的关注和兴趣一直陪伴着她。巴切莱特抓住了这个学习机会,并以班级第一名的成绩毕业。骄人的成绩令很多男性军官自愧弗如,她也因为这个第一名幸运地获得了去华盛顿美洲防务学院进修硕士学位的奖学金,主攻政治学和防务政策。
学成毕业后,巴切莱特投身政界,开始在政治舞台上崭露头角,先后担任过3位智利国防部长的顾问。2000年智利左派领袖拉戈斯二度当选智利总统,3月,巴切莱特被拉戈斯总统任命为卫生部部长。2002年1月,拉戈斯改组内阁。
在智利总统里卡多·拉戈斯1月7日宣布的内阁改组名单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新任国防部长——米歇尔·巴切莱特。这位智利和拉丁美洲国家历史上的第一位女国防部长在1月8日走马上任。站在国防大楼前,她说:“如果我父亲活着的话,他会感到十分骄傲。”
巴切莱特性格刚毅果断,这与她的家世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严刑拷打父亲被杀的悲惨的家庭变故使巴切莱特变得异常坚强。她说:“作为一个女儿,最重要的就是避免历史重演,让我们的后代不再经历同样的痛苦。因为这样的回忆是最令人悲愤的。”
巴切莱特出任国防部长的时候,军方篡权夺位、逼死巴切莱特父亲的日子已经整整过去了19个年头。历史总是这样具有讽刺意味,19年风水轮回,当年在军人专政下大难不死的“弱女子”,如今成了智利军队的第一把手。当年参与政变、给巴切莱特带来直接伤害的军方人士个个胆战心惊、不可终日——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谁知道巴切莱特会不会秋后算账,将心头埋藏近20年的国仇家恨一股脑儿还给他们?
但是,对于刚刚走马上任的巴切莱特来说,首要任务却不是复仇,而是得到军方的认可。
军队历来是男人的天下,一个女流之辈要在这个世界里立足谈何容易!初来乍到,官兵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对她不服气。也许是老天体查了巴切莱特的困境,故意在首都圣地亚哥连降几天大暴雨,造成特大洪灾,军队救援迫在眉睫。刚刚接任国防部长的巴切莱特和普通士兵一起跳上坦克,风里来雨里去,为抢险救灾不舍昼夜。她在抗洪中表现出的能力和胆识迅速获得官兵的尊重和爱戴。任职期间,无论是对军官还是对普通士兵,巴切莱特都尽力赢得他们支持。将军们向她敬军礼时,她还以一个轻触脸颊的吻;军事演习时,她会登上坦克变成普通一兵。她以女性特有的方式在男性占压倒优势的军界树立起威望。空军曾送给她一件印有她名字的飞行员皮茄克。一个中级军官说,巴切莱特是自1973年军人政变以来第一个拥抱军人的社会党人,她成了这个国家和解的象征。
军人家庭出身、受过军事高等教育的巴切莱特深信即便在和平时期,保持国防力量的强大也十分必要。巴切莱特说:“一个国家如果没有国防,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人一样,只能静等着挨揍。你不能在你需要国防的时候,才临时去拼凑。今天,由于我们的国家没有遭受战乱,感觉所有的军费开支都是多余的,可国防却能御敌于国门之外。”因此,巴切莱特不顾一些人的反对,提出了庞大的武器购买计划,与洛克希德·马丁公司签订了价值6.6亿美元购买10架F-16战斗机的合同,花费12亿美元购买6艘海军舰艇,令智利军威大振。巴切莱特表现出的强力与魄力,使她赢得了智利军人权威阶层的信服。
最为军方信服的,是巴切莱特以不同于常人的胸襟和民族大义,主动化解了昔日恩怨。巴切莱特认为,当年悲剧的发生与当时的国际政治大环境相关,是冷战夺取了很多智利人的生命和幸福。“我和母亲与一名曾折磨我们的人不期而遇,他哭了,不敢看我们的眼睛。那时我意识到,他也是一个人,一个充满负罪感的卑微者。”1月15日胜利之时,巴切莱特情不自禁地再次回想起在狱中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说自己曾经受过伤,但仇恨不能医治创伤。“我是个医生,我明白病人治病需要清洁伤口,才能很好的愈合。我的国家也是一个病人,她的伤口现在还没愈合,我知道只有清洁才能使它愈合。”“暴力闯进了我的生活,摧毁了我所爱的一切”,巴切莱特回忆说,但那时有一个信念深深地扎根在她的心里了,“最重要的就是避免历史重演,让我们的后代不再经历同样的痛苦。”
其实,皮诺切特军政权给智利社会带来的伤害又何止一个巴切莱特的家庭悲剧所能揭示。皮诺切特专政的17年,成千上万的人被迫害致死或者至今如“人间蒸发”,一百多万人妻离子散流亡海外,造成的人间悲剧不计其数,这是其一。其二,智利也因为皮诺切特而一分为二。自1989年皮诺切特为维护自己的权力进行全民公决以来,支持者和反对者间的斗争至今就没有停息,造成了极大的社会分裂。近年围绕皮诺切特案件审理过程的斗争旷日持久,智利人心头的创伤似乎无法弥合。尽管拉戈斯总统立志全面梳理那段充满罪恶的历史,为此还专门成立了“总统保护个人权利咨询委员会”,以期实现对受害者家庭的补偿。但是出来揭发受害史实的人并不多,因为该委员会并没有实权,很多人还在观望,而一点金钱补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更多人仍心有余悸,担心军人复辟后会遭到更加残酷的报复。
在众多皮诺切特专政的受害者中,巴切莱特的遭遇是一个典型,而她对于仇恨的处理,不仅感化了许多顽固的军方人士,也让那些与她有着同样经历的人们为之心悦诚服、引以为瞻。巴切莱特以政治家特有的胸怀,用自己的行动在军队和平民之间架起一座桥,来弥合社会的创伤。巴切莱特当上国防部长以后,军队开始尊重人民权利,智利民众也渐渐打开了戒惧军队的心结。智利陆军司令当众宣誓,智利军队从此再也不会出现滥用职权事件。
巴切莱特是个懂得宽容的人。尽管父亲的遇害是她人生经历中最痛苦的一段,但巴切莱特说:“所有公正的人都尊敬我的父亲——虽然他们还不能理解我的痛苦。但是,从私人角度上,我原谅他们中的某些人。”几年前,她甚至主动同一些空军将领接触,改善同他们之间的关系。她说:“不论在人情上,还是在工作上,这样做都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