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年底,搞先进性教育,我到北沟五村做督导组长。当时北京有18个区县,怎么就分到这个山区,有人猜测,这可能跟工作有关。到了门头沟才知,斋堂镇是革命老区,当年邓宋支队在这一带建立起平西抗日根据地,所属29个行政村也都是老村子,有明清时的举人村,还有新石器时代的东胡林人遗址……要论知名度,现在还是川底下村的影响大。因为喜欢老北京建筑的人越来越多,而明清时的村落难得能被完整地保存下来,所以物以稀为贵。
镇里产煤,一些村子曾在不同时期有过收入,攒下来的钱最先做的就是改造房子,没条件翻建也要挑换房顶,毕竟房子老旧,漏雨是大事。房顶铺着的烧制红瓦和墙上抹的水泥最有时代特点,一看就知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以后的建材。可谓老村换了新颜。
深居山里的川底下村可就苦了:要地,全是山坡;要钱,无煤可挖。35户93人的村子,在最困难的时候,只剩下12户35人,且多是老弱病残,但有点儿体力、有点儿智力、有点儿路数的都走了,或出去打工,或举家搬下山去,离开这穷山僻壤。就算有谁出去挣了钱,也不愿意在这儿盖房扔钱,没响儿。
绝处逢生。就在村里人万念俱灰的时候,社会发生了变革。因为经历过对文化的践踏,也就更能意识到文化的宝贵。这76套四合院、689间破旧的老房子,被一批又一批的先觉者,嗅出了味道,看到了深厚的文化内涵。画的、写的、照相的源源不断,挖掘老房子的艺术价值,启迪创作灵感,记录历史,孕育了一批美术、文学、摄影的精品,迅速在社会上传播开来。老树开出了新花。这些房子高低错落、排列有序,组成城堡式的建筑群,有人美誉其为“小布达拉宫”。
作为领导者,镇里当然看到了川底下村的旅游潜力,决心重点打造,有意选派王秀莲去做村支部书记。王秀莲搞过旅游,经营过企业,有文化,是临村黄岭西人,与双石头、青龙涧、柏峪同处斋堂川北边的山沟,加上川府下村习惯称北沟五村。村子相隔不远,川底下村的人都熟悉临村王家的那个闺女,正经是这一带有名的企业家。村支书不能任命,只能参加村里的竞选。也就是王秀莲,换个别人、外姓人别想。即使这样,也有个别人借机闹事,咬了她。王秀莲疼痛难忍,被送进医院,至今身上留着三口牙印。
王秀莲没计较这些,村里的长远利益最重要,继续带领村民经营这个小山村,统一服务标准,完善服务设施,在住宿、用餐水平上下工夫,提升每家每户的接待水平,让参观古民居的游客能住下来,体验一下农村生活。游人多了,效益好了,外出的游子归来了,迁下山的也搬回来,村户恢复了。有外人想出高价买房,村里没人卖。谁都长着眼,把老祖宗留下来的“金饭碗”送给别人,没人犯那个傻。十几年过来,从穷得叮当响,到户均年收入6万元以上,一跃成为全镇最富裕的村。
川底下原名爨底下。明代戍边,三个韩氏兄弟来到这里,组建了这个村落。村里人都姓韩。“韩”谐音“寒”,便借用这个带火的字,以去寒气。1958年全国统一规范用字,村里人觉得那个“爨”太难写,改用“川”字,读音没变。川底下出名后,王秀莲看出了“爨”字的文化商业价值,抢先把“爨”字注了册,在搞好旅游的同时,又借用民居建材的特点,搞起了系列文化产品,什么迎风盖板、跨山影壁等小摆件,有特色又实用,冠以“爨”字,形成品牌,把后发优势做足,为村子带来了可持续开发的经济资源。
适逢党的十七大召开,王秀莲作为北京代表,参加了大会,最大的书记和最小的书记同聚一堂,共商国是。之前走遍了村里35户人家,带去了山区村民的声音;回来后,重新整合旅游资源,北沟五村协同开发,共同走向富裕。
川底下村深厚的历史文化,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贵财富。登上村里最高建筑放眼望去,四面环山,坐南朝北,民居鳞次栉比地向坡下排去。房屋院舍错落有致,有标准的四合院,也有大的三进院。影壁上的壁画、砖雕,门楼上的木雕、门当,门蹲上的雕饰……这些建筑元素,渗透出古村落400多年历史的文化积淀。
攀上对面小山,让人想到当年村子选址颇费心思。远处的高山似蝙蝠、似老虎、似神龟、似蟾蜍,因而就有了金蟾望月、蝙蝠献福、神龟啸天、神笔育人的说法和故事。群山环抱着一座小山,村子建在小山坡上。公路沿着山脚,绕出一条弧线,与山形相呼应,颇似一只元宝。地形的采光、通风、气候等地理环境极为优越,真是一块风水宝地。
朝夕相处半年多,对村子有了感情,跟村民结下友谊。村民脱贫致富的奋斗精神令人感动,改革开放和党的富民政策给古老山村带来了机遇,能到有如此深厚文化内涵的村子工作是幸运也是缘分。回来后总惦念着把这些历史记述下来,让村民记住历史,让历史记住这个山村。借工作之便,几经协调运作,汇同市、区、镇、村,用了两年多时间,完成了一部《川底下村志》,圆了心中那点儿愿望,后来还算作“三进两促”和支援新农村建设的成果刊发在市工委简报上。
几年过去,村里又发生了巨变,收票大门前移了几里,北沟五村整合成一体,形成了新的旅游线路。看着这些变化,我倍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