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白云,阅遍无常,见证着世间沧海桑田,唯有身下亘古长流的河水,朝夕相伴,千载如一,
自从有生灵,有记载开始,它就存在着。不舍昼夜,倒流天上,不知其源,不知所终,神秘莫测,世人谓之通天河。
不知从何时开始,河上便多了几名披着蓑衣,提着渔火灯笼的老人,盘坐在木舟上,偶尔掌舵渡人。
今日,岸边渡口处来了一群器宇不凡的少男少女,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紫衣,蒙着白色纱巾的少女,一双显露在外面的眼睛明亮动人。
“穆爷爷!”少女挥动着莲藕般的玉手喊着,声音如叮咚的泉水,分外好听。
河中央,闭目养神的老人抬首展望,见是少女,忍不住打趣道:“紫伊啊,几年没见,出落得愈发漂亮了。唉!将来不知道要被哪头猪给拱了。”说话间,不经意地多瞟了几眼下站在末尾,稍显木愣的矮瘦少年,神色闪过一丝讶然。
“穆爷爷为老不尊,就知道取笑紫伊。”少女佯装嗔怒,偏着头不理他。
“好吧!老头子有一枚情定终生符赠与你可好?只要你写上对方的名字,保证他爱你一生一世。”顿时一道黄光掠过河面,落到少女手中。
少女死死地攥着它,雪白的长颈红透了,似要滴出水来,小声呢喃着,“我才不要呢!”
“丫头,希望你永远都不会用上它,就看那个小家伙挣不挣气了。”一时间,老人双目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主,别忘了正事。”旁边一位老成持重的青年提醒道。
少女很快收敛了心神,正色道:“穆爷爷,我们要去往人间界。”
“老规矩,十方五色土。”
“好!”
……
……
小舟逆风破浪,遥遥如浮云,溯流直上苍穹。天翻地倒,少女一阵眩晕,脸色苍白了几分。
轰!老人摇动木桨,拍打着汹涌的波涛,破开倒悬的天河,钻入水中。
瞬间,老人灰白色的长发无风飘扬,释放出一股汪洋闳肆的气息,撑起一道水墙,如同风平浪静的港湾,小舟平稳地驶入。
河内,水幕天华,别有洞天。漆黑如深渊的甬道处,暗流激涌,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漩涡,宛如夜空中深邃的星云。
小舟,仿佛是一条灵巧的鱼儿,避过重重险阻,游到一处幽暗的裂缝。
裂缝偶尔收缩舒张着,冒着一大串五颜六色的气泡,如梦如幻,煞是迷人。
一团阴影恰好经过,碰触到,“啵”,气泡戛然破裂,溢出一道气。它剧烈旋转着,流搅动着水流,形成一道水龙,奔腾咆哮,绞碎一切障碍。
小舟险之又险擦肩而过,也剧烈颠簸了一阵子。
“到了!”少女纤柔无骨的小手握着一间月牙状的梭子,含着一枚丹药,滚滚如江水的灵力注入梭子中。
片会儿,梭子光芒大盛,倏地涨大,包裹着几人,化作一道闪电穿过裂壁。
他们不知道,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又有一队人,紧跟其后。
刹那,又似乎是永恒。光阴荏苒,仿佛已过千万年。浩瀚的天空,群星闪烁,点缀着荒芜寂寥的天宇。一道流星划过黑夜,一闪而过,转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
夜深人静,偏僻的村庄,家家户户熄灭了灯火,进入了甜美的梦乡。陡然间,几户人家门前栓住的狗似乎受到什么刺激,狂吠不止,暴躁不安。
就在这时,一团熊熊烈火高速坠落,砸在山岭上,瞬间轰成齑粉,造成一个巨大的陨石坑。
强烈的震感席卷四面八方,摧毁一切,山崩地裂,严如末日来临。
许久,陨石坑中,焦黑的梭子咔嚓一声开裂,爬出六人。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却依然掩盖不住超凡气质,高高在上,宛如天上星辰,璀璨夺目。
“小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身边侍女弱弱地问道。
紫衣少女抚平皱褶的衣衫,似是在自语,“该是启动那些暗子的时候了。”
当年,随意撒下的种子,不知如今会有多少收成。或许有的荒废了,杂草丛生,湮灭在岁月的变迁中;有的长成参天大树,一枝独秀,尾大不掉;有的根茎糜烂,滋生出毒瘤,反噬其主。
小巧玲珑的铃铛,摇晃着,铛!铛!铛!悦耳动听。音波荡起一圈圈诡异的音浪,扩散至四面八方,
紫衣少女艰难吟咏着宏远悠长的咒语,一字一顿,如同翻山越岭般艰辛。每一个音节,协同着音波,彼此糅合,轰鸣,化作一枚枚泛着灵氲的铭纹。
铭纹,宛如蒲公英散播的飞絮,漫天飞舞,携载着特殊的讯息,飞掠长空,漂洋过海,传递给信主。
这一夜,几十处,分布在天南地北的道统禁地,门派重地,商贾祖屋,达官贵人老宅,传出悠长苍凉的钟声,响鸣彻夜。
“不要太让我失望!”少女伫立夜风中,衣袂飘飘,宛如一帘瀑布的青丝披肩垂散。
……
……
夜,很漫长。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因为有人在做出决定,有人在等待决定。不论多么漫长,天总是会亮的,一切都将大白。
子夜后,雾气较重,水汽长时间的聚集,凝成一颗颗晶莹的露珠,附着在少女的发丝间。时常清扬的风,抖落一串串珠玉,滴答在泥土上。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越过地平线,驱散无边的黑暗,彰显光明的统治。荒野上,少女面前站着一排蒙面的黑袍人,稀稀落落的,彼此之间相隔甚远,默默地矗立在那里。
“好了,我也不再等了,没来的就不用来了。”紫衣少女声音清冷,凛冽的风宛如刀子般割在人身上。
黑袍人依旧沉闷不语,就如同苍劲的老松立根此处,一动不动,任凭东南西北风。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可以磨平一切,包括畏惧这种情绪。唯痛苦长存,比刻在脸上的奴印,更让人清醒铭记自己的身份。”少女身前的黑袍人听到这儿,杀意渐起,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地席卷少女。
少女身后的侍从齐刷刷地向前重重地踏出一步,脚下坚硬的花岗岩承受不起碎裂了,爆发出气吞山河般的气势,与之争锋相对,。她扬手一朝,示意众人退下。
轰!在巨大的威压下,少女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一滴淡紫色的血珠从玉葱般的纤指滑下,悬浮在半空中。滴溜溜的,循着某种旋律颤动着,发出一道远古沧桑的宏音,如洪钟大吕,震人心魄。
威风堂堂的黑袍人闻声豁然瘫倒倒地,发出不似人声般野兽的哀嚎,疯子似的撕扯着自己的衣袍,破碎处隐约可见一道道炽热的印记在燃烧,化作一簇簇火焰,炙烤着他们的灵魂与肉体。
“够了!”有人忍不住厉声喊道,两个字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身上焦炭般的伤疤始终忠诚地记载着屈辱。
“这只是个惩罚,教会你们怎样懂得敬畏。你们应该庆幸,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少女汲取着空中的淡紫色血珠,没入伤口处,瞬间就愈合如初了。
“我们只是不想做狗。”一名黑袍人声音沙哑的说道。
“荣誉与死亡,生存与毁灭,我想你们可以做出明智的选择。”
“没有自由,我还是我吗?”
“活下去,你才有资格拥有其它的;而死人,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万年大劫将至,众生皆为草芥。混乱与杀戮改写新的秩序,没人可以逃脱。效忠我,或许你们还有一线生机。”
众人沉默了许久,荒野的风也停歇了,蛰伏下去,酝酿着下一波阵势。
“上尊!我等愿意臣服!”众黑袍人互相交流着眼神,终于做出决定。一盏茶的时间,少女仿佛在刀山火海里走了一遭,手心都汗湿了,此时方落下提起的心。
……
……
太阳爬上山岗,耀眼的光芒普照大地。陨石坑处,围着一圈圈身披鲜红铠甲的士兵,在阳光下,璀璨夺目,如同璀璨夺目的焰火。
领头人骑着高大的狴犴,雄踞一方,凝视着坑底细小的残片,良久,长叹一声,“乱世将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