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郡城几乎都是一层的建筑,仅有的几处二层建筑要么是大型酒楼,要么就是商贾贵胄的府邸别院。
深夜,在一间酒楼的二楼客房内,几个男人正或坐或站的围在桌前看着桌上的一张羊皮地图,晃动的烛火随着他们的呼吸跳动着。
“我们一行几人太过惹眼,我们分成三路先后出发。”其中唯一穿着圆领深衣的迁正仔细研究着地图。
“我和你一起是毋庸置疑了的,其他四人自己看着办吧。”瑾抢上了话,“依我看,连身上的东西都最好分成几份以防万一。”
其余四人都没有意见:“我等听从公子吩咐。”
迁垂眼想了很久。
“他们不敢在人多的地方下手,追着我们一路,现在也一定在这平郡城内。”思量了片刻,他清澈的蓝色眼珠逐渐转为深蓝,“这次主要是保证东西的安全,时间上倒也无长短的讲究。你们两组其中一人打扮成我的样子,一路过三天出发,取道川阳城,再往天安城。另一路过十天出发,直奔天安城。我和瑾会紧随你们之后择日出发。”
商定后其余四人分别回到各自的房间,只留下瑾一人陪着他。
瑾走到门边确认外面没有动静,往门上落了栓才走回桌旁。
“这次我们真是惹火了他,急得他不顾家训竟要伤你性命。”他嗤笑一声,仿佛毫不在意这次旅途的危险,抚着腰间玉佩一派轻松状,“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能出多少招数。”
迁略略抬眼看着他,撩袖倒了杯半温的茶水,举到唇前才淡淡开口:“别逼的太紧,这次我们抢来他的累累罪状,也不过是想留个把柄。如果聪明,他今后做人做事也该懂得收敛。”
“这些天你怎么打算?外头很可能遇上追兵,又不能长守在这里。”瑾取出怀中的一个小瓷瓶,拔出塞子,倒出了一颗药丸在迁的手心。
混着茶水一口吞下,迁看着瑾,露出一个轻佻的魅惑笑容。
“去一个他们认为——我绝对不会去的好地方。”
何佳缘听到有人的交谈声,费力的睁开眼皮,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
“——不是娘狠心。咱们孤儿寡母的靠着这块薄田,日子也是万分难熬,连房媳妇都无力为你迎娶。现在你带了个人回来,多了张嘴。”
“讲不定她肯以身相许?”
“别傻了,哪会有姑娘肯嫁到咱们家。娘看她样貌还算不错,明天就去找春回楼的牙贩子谈个好价钱。等拿了钱,就可以为你娶个媳妇了——”
好冷,头也发晕发疼,全身软绵绵的。何佳缘只能听着他们的对话,直至无力的阖上眼皮继续昏睡。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有着馥郁香气的地方,睁开眼看到是一片粉紫的纱幔。身上的衣服被换掉了,是一件衣料粗糙的深衣。
这是一张有着壶门的箱形架子床,赤脚走了几步才走出床的范围。房间的陈设很华丽,几案上的香炉正升腾着缕缕轻烟,这个香味闻起来让人晕乎乎的。
何佳缘整理了思路,立刻明白这就是那对母子口中提到的春回楼。听听名字,再看看摆设也知道是什么地方了。尝试着推了推门,很狗血的被锁住了——就像无数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推开窗,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二楼。但是这里的二楼简直和现代的四楼高度有的一拼,墙外也没有任何可以适合攀爬的着力点。往下望去,都是闲散的人流和车马往来着。
举目四望,良好的开阔视野让她短暂失神。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所谓的地平线,在原本那个高楼大厦充斥的现代社会,哪里会有这样好景色。
低矮的房屋错落有致的散在四周,远远的看到城墙,再远远的看到城墙外的树林。有一群鸟从树林间飞起,在上空一圈一圈的盘旋着,绿色的树叶形成了她所看见的地平线。
深深的呼吸,长长的叹了口气。
倒了杯茶浇熄了香炉里的香料,坐在桌旁等着电视剧中应该会很快登场的人物们。
人物之一来了,却让她等的都快要睡着了。
开锁的声音,推门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和她一样衣服的小姑娘。看到她醒了,连忙把手上端着的药碗放到她面前。
“姑娘你总算醒了,觉得身子好些了吗?你这烧发了两天才退,本来嬷嬷以为你治不好,害她要做赔本的买卖了呢。”她自顾自说着,“快把药喝了吧,大夫说你只是过于劳累和惊惧,睡醒了就没事了。”
“这里是妓院?”何佳缘开口问她,毫不犹豫的伸手端过药碗大口的喝完了。
真是让人恶心的发苦,捂着嘴拼命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现在不是想念感冒胶囊的时候,赶快让自己好起来才是真的。
“妓院是什么地方?”小姑娘歪着头,疑惑的看着她,“这里是春回楼,整个平郡城最拔尖的艳楼。”
艳楼?是这个地方的称呼?
何佳缘深深吸口气,问出了她的问题:“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姑娘笑着答道:“金寅日。”
错愕的瞪大眼盯着小姑娘,这是什么鬼日子?
“别吃惊,你来这之前据说就睡了几天了,一觉醒来当然觉得日子怎么过的这么快。”小姑娘有点多舌的说个不停。
汉代的服饰,唐宋的家具,莫名其妙的日期——何佳缘确定,自己到的地方不是中国古代,而是其他什么时空。
这个认知,让她没有兴趣再问别的问题。现在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不想死,就要想办法好好活下去。
“我想见嬷嬷。”她嘴里说的这个嬷嬷应该就是古代的老鸨吧?
小姑娘端起空碗出门时还不忘锁上门,她去找春回楼的嬷嬷了。
这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即使再怎么浓妆艳抹,给她的感觉:这个嬷嬷顶多就三十岁上下而已。
“你想把我怎么样?”开门见山的,目光笔直的看着这个嬷嬷描画的勾魂夺魄的丹凤眼。
嬷嬷愣了下,勾起红艳的嘴角。
“姑娘快人快语我也不绕弯子。”她坐在何佳缘身前,纤白的五指从衣袖间探出把玩着茶壶的把手。
“这是什么地方你心里清楚,既然进来了就只有三条路走。第一条:乖乖的打扮漂亮去奉客;第二条:打到你老老实实肯去奉客;第三条:打到你半死不活再卖给牙贩子,接下来你的去处——可就与我不相干了。”
“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还有家人?你就不担心他们会到处找我?”冷静,冷静。何佳缘努力让自己世故老成一点,大脑努力的运转。
“呵呵。”嬷嬷笑了,“姑娘说笑了。你被人送来时的打扮就能看出是个游艺人,又是在城郊被捡到的。告诉你,春回楼连一般的生意人都进不来,何况是你的家人。没人会告诉他们你在这里的。”
“我——不想留在这里。有什么办法我能自己离开这里?”她的问题让嬷嬷楞了下。
“那你就祷告上天,期盼遇上个良人来为你赎身吧。”嬷嬷的声音异常冰冷。
抬头看着她的脸色,又问:“我自己赎身呢?”
“你?”嬷嬷脸色更冷,是再艳丽的妆容也掩饰不住的冷,“春回楼是不会让艳伶自己赎身的。”
何佳缘握紧了拳头,想也不想就立刻回答:“好,我同意去奉客。”
太爽快了,爽快的让嬷嬷眯起了眼。
她重新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姑娘。
清秀的面貌没什么特殊,经过打扮也是可以很出彩的。只那双黑棕的眼睛明亮坚定,那种神态镇定自若,和她平常见惯初进艳楼的姑娘完全不同。
在买下何佳缘的时候照规矩是验过身的,她很清楚何佳缘是在室的处子。可是没有作为一个处子丝毫的羞怯,不见心慌害怕。先是和她一问一答,然后答应了去奉客——爽快坦然的让她不得不防。
“你同意奉客是最好不过。这几天我会找几个熟手教你怎么描眉施粉,当然——还有那些奉客的技巧。”
何佳缘摇了摇头表示拒绝,抿紧了唇,犹豫了下才说:“描眉——施粉我可以学。”
真是说的拗口,化妆就化妆了。舌头都快粘住了。
“奉客的技巧就不必了,初来乍到总是生涩点好。”
这下嬷嬷更是惊的挑了挑眉:“姑娘真是好思虑,那就随你的意吧。”
步出房门,嬷嬷等小姑娘锁完门,一手抓过她的手,细长的丹凤狠厉的盯着她惊慌的眼:“这可不是个乖乖听话的角色,这几天决不能让她跨出这扇门半步,门也给我好好的锁着!你这丫头多嘴,最好连话都给我别跟她多讲一句!”
小姑娘赶紧应着:“是、是。嬷嬷放心。”
接下来几天里,何佳缘学着打扮自己,学着穿戴衣饰,还有每天都会问上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
很快,得到了嬷嬷的一句话:“行了,是时候了。”
何佳缘的双手紧紧拽在一起,面上挂着柔媚的浅笑,不露声色。